第27章

聽見衛璟的聲音, 衛楚藏錢的念頭霎時間就散了個幹幹凈凈,只剩下滿心的仿徨無措。

若是被衛璟發現了自己的金葉子,豈不是會越發懷疑自己的身份?

想到這裏, 衛楚緊張地回頭瞅了一眼衛璟臉上的表情。

這一瞅, 正好迎上了衛璟同樣朝他看過來的視線。

乍一跟那雙眼睛對視,衛楚頓時就慌了神。

不知怎的,他總覺得衛璟的那雙眼睛似乎可以看得見他。

可在此之前,他確實反復檢驗過, 得出的結論就是,就算元宵會說話,衛璟的眼睛也絕對看不見。

他該是要放心的。

衛璟瞧著地上那人仍舊趴跪在地上, 甚至還就著這個姿勢……時不時地回頭看他一眼。

倒像是……倒像是……

衛璟的喉結不住滾動。

腦中一片空白間, 衛璟只得跟隨著自己下意識想要完成的動作而屈起了胳膊,將手肘支在枕頭上,看了半天,才沒忍住地開口問了衛楚一句。

意識到聲音從自己的嗓子裏發出來後,衛璟登時大驚失色,可想要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見地上趴跪著的人驟然回過頭來,甚至還和自己對上了眼,衛璟也忍不住有些六神無主。

心驚之余,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說什麽, 才能顯得此時的場面不那麽尷尬。

最後還是衛楚先回過神來, 意識到衛璟確實無論如何也瞧不見自己在做什麽, 心下方鎮定了些。

他匆匆從地上爬起來,隨意胡擼了一把膝蓋上的灰塵, 走過來扶著衛璟重新躺下, 溫聲關切道:“世子, 睡得好麽?我去給您倒杯水來。”

“娘子,辛苦你了。”衛璟語氣裏的溫柔倒真像那麽回事,覆著衛楚的手也不老實,悄悄摸摸地捏著他的手指尖,自己的臉卻紅得像是蒸熟了的螃蟹。

衛楚見狀不禁越發擔憂了。

司空大夫的眼光老辣,可這看診的手藝……是不是不太行啊?

否則世子怎會被他診治過之後,反倒會出現一副潮紅的病容呢。

衛楚伸手拂去衛璟額際的薄汗,只當衛璟愈加地虛弱,自是完全想象不到衛璟是被榻上這床厚重的棉被給捂出汗來的。

“世子,您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衛楚的話沒說完,就被衛璟突兀地打斷。

“娘子,在後花園裏的時候,你可是叫我‘相公’的。”

衛璟好不容易腆著臉說出了這句話,提心吊膽地怕衛楚反駁他的稱呼,忙補充道,“若是我們一直‘世子’,‘阿慈’,這樣稱呼,時間久了,母親定然會察覺出端倪來,你也不想讓母親為我們的感情而憂心吧。”

衛楚一向是個只知動手的影衛,腦子哪有鬼精鬼靈的衛小世子轉得快,被衛璟口中給他分析完的利害關系說服後,衛楚乖順地點了點頭,老老實實地叫道:“好的相公,我知曉了。”

說完,他也抿著嘴唇低下頭,不敢去看衛璟那雙雖瞧不見東西,卻時常透著溫暖笑意的眸子。

衛楚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堂而皇之地坐在衛璟身側的一天,甚至還可以大大方方地稱呼衛璟為“相公”,這種欣喜讓他無所適從,發自內心的激動讓他恨不能當場丟下衛璟,沖出臥房,一路奔至後山打上兩套死士營中用來強身健體的銀羅拳,以此來緩解自己無處釋放的意外之喜。

然而衛楚終歸還是理智的人,即便再開心,他也沒有十分明顯地表露在臉上,以至於衛璟壓根兒沒看出自家娘子對稱呼自己為“相公”的事情有半分愉悅。

但衛璟不在乎這個,他知道自家娘子待自己的好,也明白這小可憐的真誠與深情,只想著日後自己要好生對待著這容易害羞的娘子,不能辜負了人家。

聽到和自己方才在夢境中一模一樣的聲音,衛璟別提有多舒坦了,直接軟了半邊身子,連說話都沒什麽力氣:“那……我要娘子給我倒杯水喝。”

衛楚掖好被角,起身朝桌案邊走去,順腳踢了下地上的布巾,將自己心愛的金葉子給蓋住,利落地倒了杯水,回到床榻邊沿坐好。

衛璟眼睛看得真切,手上的動作卻毫無章法,先是摸到了衛楚細瘦的手指,又循著手指探向了被寬袖覆著的傷愈手臂。

“娘子,傷口還疼嗎?”

衛楚愣了一下,想了好一會兒他問的是哪一處的傷,突然記起衛璟似乎只知道自己手臂上的,並不知曉其他的部位,便搖搖頭,掀起袖子讓衛璟摸了摸只留下薄薄疤痕的手臂,“不疼,已然大好了。”

“落了疤。”

衛璟遺憾地嘆了口氣。

“只要能夠保證相公的安危,”衛楚被那只寬大溫熱的手掌握得手腕發燙,心頭也發燙,“這點傷不足以成為顧念。”

掀開的衣袖下不光是掛著新傷所留的痕跡,還有許多斑駁著的、明顯是刀刃所劃的舊痕,並不像其他的疤痕那樣凸起,只有眼睛看得見,摸卻摸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