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第3/4頁)

“給它們禦寒?那你怎麽就不怕我凍死?”

在那個不見天日的死士營中,亡極自幼與衛楚一起相依為命地長大,故而跟時常都是一副漠然情態的衛楚便沒有那麽多的距離感,即便衛楚寡言得像個啞巴,他也願意樂呵呵地待在一邊自說自話。

不過亡極卻是知道自己在衛楚心中的分量的,臭小子雖然不說,可每次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都會給他帶香甜的糖糕和飽腹的饅頭回來,喂完偷偷養在後院的元宵後,再面無表情地丟給他。

地位與小狗難分伯仲的亡極並不覺得丟臉,甚至引以為豪。

“幸虧你我二人過幾日便可轉去影衛營了,聽說影衛兄弟們的衣裳又好看,又暖和。”

亡極長長舒了口氣,美滋滋地倚在欄杆上仰頭望天,自然沒有注意到聽到這話的衛楚手上動作一頓,默不作聲地抿了下嘴唇。

鎮南侯府的護衛有兩種,為主人送命的死士,保主人性命的影衛。

死士營裏所有人的本能與天性都是鮮血和殺戮,他們日日向死而生,然後在下個黎明時分,再繼續如飛蛾撲火般,奔向一個全新未知的修羅地獄。

二者的重要性在這樣的定位上高下立見。

但鎮南侯府的死士營中每年都會有兩場比拼,一是為了去蕪存菁,而另一個目的就是,將從這些只會殺人的死士中,選出兩名最優秀的來作為貼身護主的影衛。

沒有人會願意在死去後連具完整的屍體都無法保留,甚至連個姓名都沒有,根本無法在這世界上留下自己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人的本質是貪生怕死,就算是已經簽下生死契約的死士也不例外。

所以在這場慘烈的角逐裏,除去名利地位之外,便是留下全屍的優待。

很幸運,衛楚和亡極在年關將至的冬日裏,獲得了成為影衛的機會。

但無人知曉,拼死從死士營中廝殺出來的衛楚,為的卻不僅僅只是擁有和旁人一般公平存活的權利。

衛楚的思緒被亡極毫不客氣地打斷:“我若是沒猜錯,你定是又將金瘡藥藏到了別處,不曾帶在身上。”

作為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死士,他們本就不懼生死,更別提普普通通的傷口給他們帶來的痛苦。

可令亡極感到意外的是,在死士營中一向能扛能打的衛楚,最害怕的玩意兒竟然是苦澀的湯汁和治病的傷藥。

果然,衛楚聽見他的問話後,不由有些心虛,聲音不大地回了句:“剛好用光了而已。”

亡極懶得戳破他的謊言,徑自伸手入懷去掏藥:“你說你連死都不怕,為何偏偏害怕用藥呢?”

衛楚的聽力極好,雖有衣料窸窣,可卻仍是敏銳地抓捕到了亡極指尖摩擦到瓷瓶的聲響。

他心下一驚,忙不叠地就按住腹前的傷處準備擺脫亡極的糾纏,口中還死要面子地為自己解釋道:“胡說,我怎會怕吃藥,我只是……”

死士營中所派發的傷藥質量極差,雖然能夠起到止血的作用,但上藥時所遭受到的苦楚和再經歷一次受傷時的疼痛幾乎分毫不差。

因此每當這個時候,衛楚是非常不願意再咬著牙忍受一遍這種滋味兒的,他寧願在這種情況發生時,將自己浸在湖水中,讓寒冷帶走身上的炙燙痛意。

亡極把瓷瓶放在元宵跳起來也夠不到的及腰欄杆上:“阿楚,明日過後,我們便是影衛了,從此只需要護住世子一人,我們需得康健無虞。”

由於從小在死士營中長大,加之極為出眾的外形,衛楚沒少被那些動了齷齪心思的死士所騷擾。

死士營中禁止內鬥,無論因何緣由,只要兩個死士動了手,那麽他們就都會被處死。

衛楚不是個優柔寡斷的,因此在往日的生活中,他但凡遇到這種情況,都會鉆了死士法則的空子,並不對其動手,而是直接幫前來騷擾他的人,去掉那作亂的穢根。

深陷在汙濁糜爛的世界裏,沒有人比身在其中的死士們更想活得好一些。

明日過後,他們不用再日日夜夜地躲藏在黑暗中伺機行動,不會再去經歷死士營中那些肮臟的屠戮。

甚至……也許還會有機會站在盛夏的驕陽烈日下,看著秋葉落下一片又一片,熬過酷寒的冬日,去往少時憧憬過的春天。

衛楚躊躇地摩挲著指尖,末了,終於伸手探向那瓶金瘡藥。

亡極滿意地挑挑眉,未再多言,直接翻身躍上另一棵盤根錯節的老樹,幾個騰跳間便消失不見。

上藥前需要將傷口清洗幹凈。

衛楚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咬牙撕下已經被凝固的血液粘在身上的裏衣。

他甩了甩凍得發麻的左手,抹去額角的涔涔冷汗,將帶血的衣裳朝岸邊的青石上一扔,放任自己沉入寒涼刺骨的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