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立孟家女兒為後(第2/4頁)

最終仍是章禦醫出面,他朝徐空月行了一禮,往日的橫眉豎眼再也找不著,幾乎變得有些低眉順眼了。“太皇太後年事已高……況且她本就身子虛弱,我不敢用藥太重,只能食療加藥補。”他為太皇太後問診多年,還是頭一次這樣吞吞吐吐,遲疑不斷。“這一場風寒……情況著實超出我的預料……”

生平頭一次,他產生了自己學藝不精的懊悔感,甚至忍不住想,倘若他醫術再精進一些,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束手無策了?

生死有命,即便是貴為帝王,在生死大事上也由不得自己。徐空月知道自己不該遷怒眼前的章禦醫,可看著他面前一眾低頭不語的禦醫,想到皎皎無聲落淚的模樣,心頭的怒氣便怎麽都止不住。“你們這麽多太醫,難道就連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他像是一頭暴怒的雄獅,所有沐浴在他目光之下的禦醫都更加羞愧得低垂著往日高昂的頭顱,甚至有人在他的盛怒之下,瑟瑟發抖。

皎皎仍然趴在床榻邊。北風呼嘯著,鵝毛似的大雪紛紛揚揚灑落。即便殿內燒著地龍,又燃著暖爐,她仍然覺得冷。那是一種赤身立於冰天雪地之中的寒冷,從骨頭縫裏鉆進來,沿著四肢百骸,在全身遊走。

即便沒有回頭,她也能想象得到身後究竟是一副怎樣的場景。倘若是往日,徐空月這樣放肆的在宮闈之內暴怒,她必定要同他嗆聲。可今日,看著眼前陷入昏睡、不知何時才會蘇醒過來的皇祖母,她所有的情緒都如同窗外的大地,被冰雪覆蓋著。

可她到底不是無言的大地,在那層冰雪之下,無邊的痛苦傷心聚集著、呼號著。她想象徐空月那樣,對所有的禦醫大聲嘶吼——你們不是治病救人的禦醫嗎?你們不是自詡醫術高超嗎?為什麽這種時候不診脈救人,反而一個比一個沉默呢?

但她終究沒有失去理智,倘若不是毫無辦法,就憑章禦醫那種經常橫眉豎眼的老頭子,是不會以這種底氣不足的語氣說話的。

淚水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可她仍是小心翼翼將皇祖母的被角緊緊掖好,不讓一絲一毫的涼氣鉆進去。她擡手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回過身來,對一眾沉默不語的禦醫道:“各位禦醫,請盡力而為。”即便是這種時候,她仍是不會強人所難。

然而她這幅強忍悲痛的神情落在徐空月眼中,只叫他更加痛苦難過。從前的皎皎肆意張揚,就像初夏的陽光,明媚耀眼,光芒四射,何曾露出過這樣隱忍悲痛的神情?

可他將從前的皎皎弄丟了,再也找尋不著了。

太皇太後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頭昏沉沉的,眼前模糊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渾身更是輕飄飄的,使不上一點兒力道。她努力睜開雙眼,想讓視野更清晰一些。只是還不等視線恢復清明,她便下意識搜尋著皎皎的身影。

活到了她這個年紀,幾乎沒有什麽可牽掛的了。權勢、子女,都離她而去,唯一值得掛心的,也不過一個自小長在身邊的皎皎。

還不等她看清什麽,便有一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隨後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耳邊輕柔響起,“皇祖母,我在這裏。”

太皇太後眨了眨眼睛,原本模糊不清的視線漸漸能看得清人。她看到皎皎臉色蒼白,幾乎與冬日的飄雪同色。可她眼底有著厚重的青黑,一看便知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休息了。她也不曾好好梳妝,頭發散亂的垂落在肩上,身上的外衣一看便是匆匆披上的。

太皇太後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記憶中的皎皎分明不是這樣一副形容狼狽的模樣。她想擡手摸摸皎皎的臉,告訴她:不要為皇祖母擔心,皇祖母還要看著你好好活下去,不會就這麽倒下去的。可她卻怎麽都擡不起手,甚至連話都不能順利說出口。

見到皇祖母這幅辛苦的模樣,皎皎的淚水頓時湧出眼眶。可她不想讓皇祖母看到自己這幅難過的模樣,於是用力咬住嘴唇,想要將眼淚憋回去。

她小心翼翼握住太皇太後的手,用臉頰去溫暖她怎麽都暖不熱的手。

那手很冷,仿佛冬日折斷的枯枝,幹枯消瘦,幾乎沒有什麽溫度,與外面的冰雪一般。可皎皎緊緊貼著,一動不動,仿佛動一下,就驚醒了什麽似的。

太皇太後的視線裏,便出現了如同失去父母的小獸一般的皎皎,她緊緊閉著眼睛,可滿身的孤寂與悲痛無聲訴說著。

望著這樣的皎皎,太皇太後的心底漸漸凝聚起留戀與不舍。她努力張開嘴,慢慢發出聲音:“……你……怎麽……啊?”即便連話都說不清楚,可不舍與擔憂仍然寫滿了那張蒼老病弱的臉上。

皎皎猛地擡起頭,雙目之中有驚喜浮現出來,“皇祖母……”可語調中仍然染上了濃濃哭腔。她微微偏過頭,將滿臉的淚水擦去,這才回過臉,掛上笑意看著太皇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