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她想另嫁他人(第2/4頁)

可他終究什麽都沒能說出口。

視野裏最後一幕,是張婉容幾乎哭花的臉。

恍惚間,他看到了一個穿著紅色衣裙的小姑娘,她蹲在地上,無聲抹著眼淚,那樣可憐,惹人心態。

他走了過去,問:“你為什麽哭?”

小姑娘擡起臉,眉眼與鼻頭通紅,眼淚還掛在臉頰上,可憐兮兮的。“我記不住藥方。”

他回頭看了一眼,張大夫仍在細心為病人診脈。“你被爹爹罵了嗎?”

小姑娘搖了搖頭。

他不能理解,“沒有挨罵為什麽還要哭?”

“可是我記不住藥方,將來怎麽跟爹爹一樣為人診脈開藥?”小姑娘說的理所當然,仿佛她長大了真的要像爹爹一樣,懸壺濟世,治病救人。

“那也沒有關系。”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許下諾言,“等你長大之後就嫁給我,我是不會嫌棄你記不住藥方的。”

少年的許諾,總是心血來潮,卻又言之鑿鑿。而他也堅守諾言,直到如今。

山道之上,徐空月看見陸知章的身影倒了下去,對身後下屬吩咐道:“去將陸知章的屍身收斂了。”有風從他發間拂過,將他滿是焦黑的面容染上森森寒意。“再送到相國府上。”

慧公主走過來時,張婉容仍在哭。她半跪於陸知章的屍身前,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端莊秀麗,哭得雙眼通紅,涕淚橫流,毫無美感。

微不可查的輕嘆之後,慧公主的聲音響起。“殺父的仇人,姐姐何必要為他哭?”

“可我們十年夫妻……”張婉容緩緩擡起目光,她的神情悲慟,仿佛天塌地陷,看不到半分希望的光芒。“十年夫妻,卻敵不過……”滿是哭腔的聲音卻再也無法繼續下去。

這一刻,沒有人比慧公主更能體會她的心情。殺父之仇,十年夫妻,仇恨與情義交織、糾纏,到底孰輕孰重?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十年?可十年光陰,又如何能夠抵消血海深仇?

仇恨那樣深,不敢忘卻,不能磨滅。所以陸知章選擇了報仇,所以張婉容選擇了入長安告禦狀。

徐空月與下屬已經走到跟前,但看著慧公主仍然站在這裏,與張婉容說著話,便後退一步,給她們留下了說話的空間。

一片寂靜之中,是張婉容的聲音再次響起。“當初,是公主派人告訴我,陸知章害死了我父親,對嗎?”

慧公主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

然而在張婉容眼中,她沒有否認,便是承認。她緩緩露出了一點兒笑意,笑容卻盡顯淒慘悲涼,“這十年光陰,他其實一直對我很好。”他們是名聲在外的恩愛夫妻,是清源流傳的一段佳話。

本以為佳話能長久流傳,卻不過短短十年,變成了怨偶。

“公主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倘若我什麽都不知道,就像一個傻子似的活著,難道不好嗎?”張婉容緩緩俯下身,指尖輕輕觸碰著陸知章的臉。

他雙目緊閉,再也不會像從前那般,狡黠的睜開眼,故作生氣質問她:“夫人這是在做什麽?難不成是垂涎我的美色?”

那些閨房之中的情話,如今想來,卻滿是酸澀與痛苦。

垂落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慧公主的聲音滿是艱澀暗啞。“他害死了你父親,你難道還想著要與他白頭到老,共度一生?”

她不能理解。

“倘若我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傻子,那該多好。不用背負殺父的仇恨,不用在痛苦與絕望中掙紮。”張婉容握著陸知章的手,仿佛他仍是那個會為她描眉化妝的夫君。“你們這樣的貴人,怎麽能理解我的這種無望掙紮呢?”

“也是,在你們這樣的貴人眼中,人命哪有權勢重要?為了達成你們期許的目的,人命簡直不值一提。”

她說著,唇角又露出自嘲的笑容。“可我又能好到哪裏去?我身為人女,竟然還留戀著殺父仇人的溫情暖意。我作為妻子,卻不能相信自己的夫君,還……親手害死了他……”

話音未落,一聲輕微的入肉之聲在寂靜空曠裏響起。

慧公主頓時一驚,上前一步,便瞧見跪坐在陸知章屍身前的張婉容胸口上插著一把尖刀。

她不知什麽時候將陸知章屍身上的尖刀拔了出去,對準自己的胸膛,刺了進去。

慧公主幾乎連目光都是顫抖的,她扭頭沖著身後守衛嘶吼:“快去傳禦醫!快去!”

徐空月臉色大變,幾步上前,握住她的肩,“皎皎……”

然而皎皎一把甩開他的手,朝著張婉容撲去。

張婉容半趴在陸知章的身上,與他十指緊扣。“就讓……所有的恩怨、煙消雲散。倘若……倘若有來世……”

可她最終沒能說出“來世”如何,便靜靜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行宮之中,向以宇帶兵將相國周敬奉與家眷所在的院子團團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