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有個孩子有什麽稀奇的?……(第2/4頁)

可不管如何擔憂,百姓始終不發一言,靜靜守候大軍出城。

徐空月策馬前行,微風拂過臉頰,耳邊似有銀鈴笑聲響起。那笑聲無憂無慮,充滿歡愉,似是多年前隔著蘆葦叢聽過的。

看到兩側百姓,他不由得想到,當年定國公出兵奪回莫北城前,是否也曾被這無數百姓夾道相送?

他當時的心情是怎樣?

徐空月試著想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無法代入他的心情。

即便舊友陣亡,可他仍有嬌妻幼兒,有人滿心期待著他凱旋。而自己今日出發,恐怕除了這兩側百姓,再無人真心盼著他歸來。

頭盔之下,他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咎由自取,難道不是嗎?

回首初見皎皎,她是那樣靈動美好,而他滿身淤泥,負重而行。如今,那樣美好的人也被他拖入臟汙之中。

只要想到當日,如水一般的鮮血緩緩從腳底流淌,徐空月就幾乎無法呼吸。心口仿佛被挖了一個大洞,一陣一陣抽著疼。

不是那種劇烈的疼痛,只是隨著呼吸,在心口的位置,翻江倒海,一刻也不得罷休。伴隨著全身上下的寒涼之意,讓他幾乎連韁繩都握不住。

***

與此同時,南山的別苑中,老夫人端著一碗藥,拿著勺子舀一點點藥汁,一點一滴從皎皎的唇縫灌進去。她雖然昏迷不醒,無法喝進藥去,但牙關始終並未咬緊,再加上老夫人這樣細心耐心喂著藥,還是能勉強喝進去一點。

老夫人不由得想到,當日她看到滿身是血,骨頭幾乎碎了大半的皎皎,悲痛欲絕。還是一直為她看病的章禦醫說:“郡主傷得太重,但好在還有一口氣。只要能喝進去藥,假以時日,總會好轉的。”

於是她便想盡辦法,讓皎皎喝下藥。辦法試了幾種,可她沒有意識,無法吞咽,藥汁怎麽都咽不下去。她眼睛都快哭瞎了,這才發現,只要耐心些,一滴滴往皎皎嘴裏滴,還是能勉強讓她喝進去一些。

於是老夫人也不讓別人伺候,自己端著藥碗,一滴一滴喂著。

天氣還未暖和起來,湯藥容易涼,老夫人便在邊上放著一個小火爐,時刻準備溫著湯藥。

看著近乎漆黑的藥汁順著唇縫消失不見,她心底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只要活下去,凡事都還能看到希望。

這幾日,她就是這麽一滴一滴喂藥的。

只是今日不知怎麽的,藥汁怎麽都滴不進去。濃黑的藥汁順著嘴角流出,一路流到脖頸,沾濕了她身上雪白的紗布。老夫人見了,慌忙拿了手絹去擦。

擦完又喂,可那藥汁怎麽都滴不進去。

細致擦完之後,饒是她也不經眼中帶淚。“為什麽不喝藥了?皎皎你這樣乖,這樣孝順,怎麽忍心留著皇祖母一個人在這世上?”這樣孤苦無依,這樣可悲可憐?

眼框的淚水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一顆顆滾落而出,掉落在皎皎身上蓋著的錦被,而後消失不見,只余下一小塊深色的濕痕。

她轉身拿出錦帕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皎皎,那個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人今日就要率軍前往西北了。你可是感覺到了什麽?”

“你始終不肯醒來,是不是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如何面對這世間?你什麽都不說,我也不知道你是希望他就此戰死戰場,還是希望他能旗開得勝?”

“我其實是希望他能凱旋的,他此去,承載著西北三城百姓的性命,倘若不能打敗北魏軍,後果我實在無法想象。”

“大慶開國至今,已近百年歷史,我不能,也不忍心,讓它亡在我們手裏。”

她絮絮叨叨說著,可床榻上的皎皎卻始終沒有清醒的跡象。而她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禦醫說,她從宮墻上跳下來,全身的骨頭碎了大半,如今雖然勉強吊著一口氣,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悄無聲息死去。

因此,她絲毫不敢放松,日日守在這裏。陪了她一輩子的王嬤嬤勸說她顧惜一下自己的身子,她無奈地笑著:“皇帝如今巴不得我早點死,我這樣,難道不是如了他的願嗎?”

南嘉喜好權勢,她不止一次勸說南嘉,要適可而止,萬不可惹得皇帝猜疑。南嘉總說:“母後您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可她的分寸就是被關進天牢,被人屈打致死。

想到南嘉,她的眼淚就止不住流出來。

早些年,她就看出來了,皇帝對她、對南嘉,已經頗為忌憚。為了讓南嘉能夠躲過禍患,她在朝中各處的人,要麽解甲歸田,要麽外放出去。她將姿態放到最低,只是祈望皇帝能看在母子一場,繞過南嘉的偶爾大不敬。

她以為,皇帝一直縱容南嘉,疼寵皎皎,是把他們當成了至親的人,才會這樣放縱恩寵著。可誰能想到,他們今天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平反又如何,那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人死不能復生,對他最大的威脅已經消失不見。在外,他仍是那個聖明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