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有個孩子有什麽稀奇的?……

長安城外, 南山上的一處別苑中,有一年老夫人推開了窗戶。滿室藥香仿佛傾巢而出,爭先恐後湧了出去。

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煙雨朦朧,視線所及,皆是模糊不清的昏暗。唯有近處枝頭的新芽仿佛重新染了嫩綠色,別樣清新。

老夫人頭上只挽著一根簪子, 花白的頭發,衣著樸素卻精致。她收回視線, 繞過屏風。

裏面的床榻上躺著一個女子。小臉尖瘦, 沒有一絲血色。渾身上下用紗布或包著、或纏著,乍一看,像極了一具屍體。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預示著她還留有一口氣。

瞧見她,老夫人又止不住嘆了口氣。

她在床榻邊的繡凳上坐下,視線掃過床榻上女子。她本就瘦小, 如今遭逢這樣的大難, 一身血肉幾乎去了大半,人更顯得瘦小了。

老夫人又嘆了口氣,神色浸滿哀傷, “皎皎,今日是你父母與你出殯的日子。”她說完, 靜默了一會兒, 神態肉眼可見的衰老下去。

她又擡眼望了望外面細雨如織, 嘆息聲再起:“可是他卻沒有去送送你。”

風從軒窗吹入,驚起滿室藥香。老夫人垂眸輕嘆:“早知今日,當初我就不會起了那種心思, 讓皇帝為你們賜婚了。”

***

西北邊境流寇作亂越來越嚴重,邊境的加急文書如同雪片一樣被傳到皇帝的龍案上,皇帝急得嘴角都磨出了泡。可朝中依舊無人敢領兵前去。

有人想起了金吾將軍徐空月。當年他就是因為在西北的戰場上打退了北魏軍,才獲得不少嘉賞,還迎娶了榮惠郡主。

只是曹公公去了幾次徐府,都不得而返——徐空月前幾日又淋了雨,本就畏寒的毛病更重了,幾乎臥床不起。

有人私底下猜測,他之所以會平添一個畏寒的毛病,或許是死去的榮惠郡主冤魂附在了他身上。

這種無稽之談惹得皇帝大怒,當眾將傳言之人打了五十大板。之後就再無人敢這樣議論了。

這日,朝堂上大臣們還在糾結著讓誰去守西北邊境,從西北傳來的加急文書被快速送到殿前。皇帝從曹公公的手中接過文書,匆匆掃了一眼,頓時兩眼發黑,差點從龍椅上摔了下來。

眾臣大驚。

好不容易皇帝回過神,一張臉已是面無血色。他將文書交給曹公公,示意他拿下去給眾臣傳閱。

眾臣翹首以盼,文書從丞相手中一一傳過,眾人越看越是心驚。

西北流寇與北魏軍裏應外合,一夜之間連占大慶邊境三座城。邊境百姓無不驚恐,守邊將士死傷慘重。

推選合適將領前去守城,迫在眉睫。皇帝再顧不得身體,連夜召來朝中武將,商討守衛邊境、奪回三城之事。

只是如今北魏來勢洶洶,城內又有流寇暗藏其中,守城之事格外兇險,朝中武將面面相覷,沒有一人敢前往。

正在這時,被皇帝幾次傳召不到的徐空月在外求見。

眾人一聽說他來了,頓時激動不已。

殿門打開,徐空月從外入內。他穿著一身盔甲,威武不凡。只是顴骨消瘦,幾乎沒了人形。眾人想到他這段時日總在病中,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絲不忍。

徐空月卻沒有半點遲疑,他撩開衣擺在皇帝面前跪下,朗聲道:“微臣願意前往西北守城,求陛下恩準。”

皇帝看著他,遲遲沒有言語。

三年前,也是這個少年將軍跪在他面前,俯首在地:“微臣願成為陛下手中的刀,陛下所指,即是我刀鋒所向之處。”

而這三年時間裏,他一直都做得都很好。好得幾乎出乎他的意料。即便他在處理南嘉這件事上,仍然帶了私情,可就最終的結果來說,還是很好的。

他忍不住想到,這樣一個人物,如果就此離開長安,離開他的視線,又會成長到什麽地步?他雖然不放心,卻又無可奈何。如今朝中幾乎沒有能與北魏一戰的將領,倘若他仍將他留在長安城,只怕不久的將來,北魏的鐵騎就會踏進長安城的城門。

思及此處,皇帝的眸光微動。他擡眼望向遠方。深宮重重,宮墻一層疊著一層。即便他坐在最高處,可目之所及,仍是片片磚瓦。

他嘆息一聲,而後低垂了目光瞧著跪在下方的徐空月,微沉的目光裏湧動著無名的情緒。半晌,他朗聲道:“朕準了。”

大慶元和二十一年,金吾將軍徐空月率兵前往西北,抵禦北魏鐵騎入侵。

大軍出發那日,無數百姓夾道相送,寂靜無言。

北魏盤踞大慶西北邊境沿線,擅長騎射,屢次騷/擾大慶邊境,成為大慶百姓人人厭惡的所在。莫北城破的慘劇仍歷歷在目,而如今北魏居然奪走大慶邊境三座城池。驚聞此事,無數百姓滿心擔憂,既擔憂那三座城池中的大慶百姓安危,又擔心即將趕赴前線的將領能否奪回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