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從高台之上一躍而下(第2/7頁)

她將那錦緞緊握手心,雙眼微闔,張開雙臂。狂風呼嘯,仿佛下一瞬就要將她掀翻下去。而她也放空自己,如同飛鳥一般,乘著風,朝著暗沉的天空飛去。

耳邊呼嘯的風聲伴隨著陣陣驚呼,皎皎忍不住想,她到底還是嚇到了他們。

她在落下的時候擡眸看了一眼,看到宮道縱橫交錯,有一人狂奔其上。他跑得太快,素白的衣角飛舞起來,徹底失了往日的穩重與沉著。

詭異的是,這樣的距離,皎皎本不該看清他臉上的神情。可那轉瞬即逝的一眼,還是讓她看清了他臉上的神情。

憂慮,恐懼,震驚,害怕……

在落地前的那一瞬,皎皎忍不住想,原來他如今還會露出這樣含著“害怕”的情緒。她以為經過了莫北城破,滿懷仇怨的他,早已不會再害怕什麽。

又忍不住想到,也不知道他收到那封和離書,是否徹底松了一口氣?或許他曾經不知道要怎麽解決自己這個麻煩才好,但現在他就不用發愁了,她已寫下和離書,從此之後與他再無瓜葛。

落地的那一瞬,皎皎能清晰感知全身骨頭錯位,巨大的疼痛席卷全身,疼得她忍不住分神去想,原來死亡竟然是這樣一件痛苦的事。

視線模糊一片,她努力想睜開眼睛,再看一看這不值得留戀的世間。可是卻什麽都看不清楚。

風裏傳來陣陣嗚咽之聲,仿佛一首送葬的哀曲。她能感知到有微微粘稠的液體從口中、鼻子、耳朵……從全身很多地方緩緩流出,浸得渾身冰涼。可她卻連動一動胳膊、擦拭一番都做不到。

有腳步聲在身邊停下,一只手顫抖著撫上她的臉頰。皎皎模糊的視線裏,那人長身而立,芝蘭玉樹,本該是魂牽無數少女的良人。

她也是那無數的少女之一,幾乎將一顆心都掛在了他的身上。她本想著,此生都要與他攜手而過,誰知他們竟然走到了這一步。

意識消失前的一瞬,皎皎眼前浮現起瓊花樹的少年將軍模樣。彼時他臉上掛著溫潤謙和的笑意,瞧著她的目光含著淺淺笑意。

倘若她沒有強求這一場姻緣,倘若他沒有經歷過莫北城破那一場災難,倘若他們之間沒有什麽仇恨與誤會……他們之間會不會是另一種模樣?

可惜,再也沒有什麽“倘若”了。

陰沉了許久的天,終於落下雨來。雨點先是一滴一滴掉落,而後淅淅瀝瀝,逐漸大了起來。

地上的血水混在雨水裏,淡化了刺眼的血色,而後蜿蜒流淌。

***

徐空月不知自己找了多少個地方,他從長公主府找到瓊花院,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如今的南嘉長公主沒落到門口的石獅子都頹廢破舊了不少,沒有人也在情理之中。可是連瓊花院都空無一人。

空蕩蕩的瓊花院裏,再也沒有那個熟悉的人影,就連門頭上的匾額與院中栽種的數棵瓊花樹都消失不見。

望著幾乎空無一物的院落,他才猛然驚覺,盡管刻意不去在意,他還是將這院子裏的一草一木都銘記在了心間。

他知道皎皎喜歡瓊花,院落的名字要有“瓊花”,院中還種著瓊花樹,就連她的衣裳,也喜歡以瓊花作為點綴。

他不是不知道,皎皎這樣喜歡瓊花的原因。那年瓊花宴,他在後園湖邊的一顆開得絢麗燦爛的瓊花樹下,瞧見如誤落凡間的少女,忍不住心頭微動。

他其實是見過那少女的。更早之前,徐空月還在任老將軍手下率領先鋒軍,行軍途中,監軍姚晃找到他,讓他帶著一位少女趕路,他說那是他的侄女。

徐空月一向不待見姚晃,更別提他還想讓他帶著無關緊要的人趕路。別說那是他的侄女,就算是他老母,徐空月也絕不留情。只是不等他斷然拒絕,任老將軍也派人前來,要他帶著那少女一同行軍。只等到了滄州,自會有人前去接應,不會勞他費心。

盡管任老將軍的人一字未提那少女的身份,可徐空月仍能猜到,那少女的身份,絕對不止是一個小小監軍的侄女這樣簡單。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連面都沒露,只是讓副將嶽鄭萬前去安置——不管那少女究竟是什麽身份,總歸是與他無關的。

行軍艱苦,趕路又匆忙,徐空月從不過問少女的情況,只是偶爾想起,便覺得那少女肯定吃不慣這樣的苦。他甚至幸災樂禍的想,恐怕那少女吃過這樣的苦後,再也不會跟著行軍隊伍了。

某日天色將晚,行軍隊伍駐紮在一片水源附近,不少將士紛紛跳進河裏嬉鬧洗澡。彼時正是夏季,天氣炎熱,行軍又緊又急,幾乎沒人能好好洗一個澡。就連徐空月偶而都能聞到自己身上如同餿了一般的難聞味道。

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戰事緊急,個人得失更應該拋之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