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正文完 天下姓裴。

新帝繼位, 改年號建武,追封發妻裴氏為昭懿仁皇後,守喪二十又七個月。

前者, 諸臣皆無話。裴氏女何人,朝中無人不知。便是一貫對裴氏頗有微詞的西北道高門亦無多話。

斯人已逝,死後的哀榮都是虛的。唯有生者可把握切實利益。

故而,對於後者守喪二十又七個月, 西北道諸門便頭一個跳出來,表示此舉不妥。

帝已近而立, 膝下無子, 該趁早廣納後宮, 傳承子嗣。

這話贊成的臣子不少,只是見新帝堅持,遂提出以日代月, 故守喪二十七日。

實乃若是二十七個月,當兩年之多,旁的不說,就說兩年不上朝,對於眼下的時局,有害無益。

卻不料, 座上天子開了口,“以日待月,自然不錯,乃揀了時辰這處做的便宜。然眼下非常時期,西北邊境處龜茲尚不規矩。近月不上朝,不理政,總是不妥。皇後若在, 定也會勸朕勤政加勉。遂此舉不可,朝政當如常運轉。”

滿殿臣子才要拱手贊嘆“陛下英明”,卻聞禦座上話語再度落下。

“為皇後守喪,既不好擇時辰維度,便擇他處。朕與後結發於年少,德心一體,這二十又七月便由朕獨守,不費他人他事,朝中一切如常。”

這廂諸臣遂反應過來,這是變著法不肯納新人。西北道諸家主自是欲要提出異議,然如今的首領隴西季家卻默聲搖頭。

當日他們行刺裴氏未成,人手盡被滅,顯然禦座上的人是知曉一切的。如今沒有撕破臉面,乃是君臣相掣,維持著無形平衡。

且裴氏雖未死在他們手中,卻到底在遇刺當日病故,算是達到了他們的目的。若是這廂再連番激進,難免君座上的人被刺激反彈。

左右裴氏女已亡,各族中有的是年輕鮮活的姑娘,不過兩年,皆是等得起的。

兩年時光打馬過,說長不長,要說短卻也不算短,足夠做很多事。

然李慕做得卻皆是荒唐又混賬的事。

初時,他為先皇後守喪,傳高僧入昔日王府超度,朝臣並未多言。只是因他自身亦通佛法,遂同僧人一道誦經。

第一輪七七四十九日。

第二輪九九八十一日。

再一輪,千秋萬世一百零一日。

三輪畢,已是大半年過去,李慕大部分時間都在齊王府裏,鮮少回皇宮。

文武百官皆以為這廂結束會回來太極宮中,卻不想李慕傳了旨意,道先前不過守喪第一環,然第二環需閉關齋戒,方顯誠心。

只將朝中政務一分為三,分予大司徒裴朝清,丞相杜如晦,太尉季蘭蒼。

政務三分,未容臣子多言,他便合了齊王府大門。

隨三百高僧盤坐於櫻桃樹下,誦經文,敲木魚,結陣法,欲要將隔世的故人喚回來。

時人從府外過,只聽得木魚聲聲,梵音陣陣。

初時,三五路人私下悄言,是艷羨感傷之意。

先皇後得君如此厚愛,當不枉此生。

只是可憐,帝王上窮碧落下黃泉,生死兩茫皆不見。

然而,從建武二年秋開始,隨著陽關處龜茲再度犯境,西北邊地接二連三傳來戰報,然天子卻仍在閉關不問政事。

民間雖不知其裏,朝臣卻因朝上是戰還是和吵得不可開交,又因天子久不出府,皆又微言。

十二月裏,大司徒裴朝清一腳踢開了齊王府大門,交司徒印章,奉官帽,只言辭官隱退。

“不是主戰的嗎?你走了,誰掛帥?”李慕從櫻桃樹下起身,袍服玉革未佩,空蕩闊拓,人影蕭瑟。

只伸手撫過印章,還給裴朝清,忍不住掩口咳了兩聲。

一入冬,他的宿疾便發作。

“已經錯了最好的戰機,又是只能驅逐不能屠。”裴朝清看著對面人蒼白面龐,轉身掃過王府中皆是一派出世之物,面色便依舊難看,“你到底在做什麽?便是這般,阿曇也沒法回來。你借守喪為名能避開選秀一時,避得過一世嗎?”

“罷了!”裴朝清長嘆道,“為國祚與臣民,你立後納妃吧。君王,總是要子嗣的。”

“裴家兒女,從來明事理,亦不會拘泥情愛。”

“你們,果真是親兄妹。”李慕擡眸望裴朝清,“但,我會!”

冬日夜空,又開始落雪。

裴朝清一時無語。

“準備準備西征吧。”李慕笑了笑,“朕候大司徒凱旋而歸。”

建武三年暮春,風雪退盡,日光正好。

大司徒裴朝清奉皇命,領五萬兵甲出京畿,西出陽關抗擊龜茲。

主和的西北高門心境反復了幾回。

初時是因為先皇後喪期已過,天子終於回了太極宮,他們可以名正言順送人入宮闕,自然滿心歡喜和期盼。

卻不想突逢戰事吃緊,朝廷上下皆盯在西北線上,天子一句事有輕重緩急,便不輕不重地又一次避開此事。他們心下難免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