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帝王 李家的子孫,只能護李氏門楣

宣政殿乃皇帝同百官日常辦事的行政中心, 平日沒有朝會,左右是天子和奉值的近臣出入此間。而到了逢五逢十的朝會,則三省六部的官員都會來此匯報總結, 處理政務。

近臣皆是心腹,要沒嘴沒嘴,要沒眼睛沒眼睛,且統共便那麽幾個, 皇帝自好控制。然三省六部的官員,少說有四五十, 加上按慣例八月十五這日返回京畿述職的官員亦不再少數。

如此中秋這日, 晌午時分, 是每年官員出入宣政殿最多的時候。

“娘娘,不若我們先回吧,我們回自己殿中跪著請旨也是一樣的。”毓慶殿掌事的宮女白鸞前來替換守在一側已經失力的侍女, 捧著一盞參湯喂給穆婕妤。

“給青鶯吧。”穆婕妤拂開她,攏在廣袖中的手間滑出一枚金針,刺入穴道,給自己提了提神。

“早朝時辰快到了。”她擡眸掃過殿門前的滴漏,又仰首望向東方天際,似是在等待久違的晨光。

“是啊, 娘娘,一會天光大亮,散朝後朝臣入此殿。這日是中秋,官員甚多,您跪在這,如此擋百官道路,拂陛下聖面, 陛下定會重責。”

“不會。”穆婕妤合著雙眸,輕聲道。

按理一屆宮妃如此作為,貴為天子的李濟安殺了她也不為過。

然而眼下,他定然是不會的。

相比以殺伐流血立威,李濟安更在意仁德的賢名。尤其是是山河亡破又收復後,他想要的更多是名聲。

入宮三十年,穆婕妤不受寵,卻也不曾受過冷落,位份不高,卻先後養育過皇子皇孫。

姿容不過爾爾的一個女子,初時入宮,自是因為背靠鎮國公主這顆大樹,然公主亡,裴氏塌,竟還能在天子逃亡途中被點名帶走,便不容小覷。

若說蘇貴妃是陛下心頭那一點諸人皆知的執念,這穆婕妤便是誰也看不透的謎面。

白鸞雖知曉自家主子行事一貫有數,只是見她已經跪了數日實在心疼,方自個慌了手腳。眼下見她又是一副從容模樣,便也定下心來,只隨在一側。

“娘娘,齊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太子妃更是明理之人……”時辰一點點過去,白鸞見搖搖欲墜的人,又見來路依舊空空如也,忍不住勸慰。

畢竟回長安的兩月,齊王傷重,太子妃亦不知何緣故冷著主子,實在讓主子心傷。而那日主子前往承恩殿見太子妃的一幕,她尚且記得。

太子妃明顯疏遠了許多。

穆婕妤擡眼掃過她,驟冷的眸光止住她話語。

主仆二人將將重歸靜默,不遠處終於現出一道燈火。隨著燈籠漸近的光影,穆婕妤看清來人是禦前大監江士林,遂而愈加躬身跪著,低垂的面上卻多出一抹笑來。

*

天子寢殿中,穆婕妤到時,蘇貴妃正在暖閣給李濟安更衣理袍。

“陛下既傳了婕妤,又何必晾著她,且宣入殿來吧。”蘇貴妃給他帶上朝珠,理正冕服。

“她為何事而來,你不知?”李濟安問。

“妾身自然知道,婕妤想去洛陽看六郎。”蘇貴妃眉眼低垂,扯著嘴角笑了笑,“就是知道,才催著陛下讓她進來。她去看看,便也算臣妾去了。”

“你還是想著六郎的!”李濟安微嘆了口氣,聲色裏卻很是滿意,“不若讓你兩個同去,也好讓孩子走得高興些。”

“沒養過他,沒有那樣深的情分,不過一點血脈總是難以割舍。”蘇貴妃捧過冕旒梳理,聲色平靜道,“再者湯思瀚帶著那萬余殘兵尚且不知蹤影,妾身前頭去寶華寺亦讓陛下擔憂,洛陽距此數百裏,妾身不舍陛下操心。”

說的字字都是不在意兒子,然又句句都更表明更加在意眼前人。

話還在落下。

“陛下已失子,若再失妾身……”

“休得胡言!”李濟聞這番話,動容地按住她肩膀,“誰都能有事,偏你定要平平安安。”

“六郎福薄,但為朕收復了長安,亦不枉來人世一遭。朕會給他無上尊榮,便也是你的榮光。”

話至此處,李濟安頓了頓,方道,“要是重新來過,你可願待他好些?”

東方泛出魚肚白,稀薄的晨光掃入殿中,一抹攏在蘇貴妃身上。讓她看起來更婉約嫵媚,卻也不甚真實。

她微微背過光線,並不想立在光影中,只扶著李濟安坐下,給他帶上冕冠。

剩的最後一步,簪冠。

蘇貴妃退開身,兩側侍者上來。

一人捧簪,一人侍戴。

貫穿冕冠的金簪長五寸,實心而制,一頭平整圓潤,一個尖細鋒利,宛如一柄利器。

從來都是有專門的人侍君而戴,受寵如蘇貴妃,伴君數十載,卻也從未有機會碰過那枚簪子。

“妾身不想重新來過。”蘇貴妃立在一側,望著鏡中的男人,眼見他面色就要浮起兩分不豫,話亦再度落下,“妾身想著能年輕個十歲,給陛下再添些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