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心病 厭惡他和要殺他,根本是兩回事。……

李慕不過一時暈眩, 被裴朝露扶了一把,緩了幾息倒也回籠了意識。

兩人就站在門邊,院內不遠處蘭英和林昭還在做月團, 餡料濃郁的香氣在夜風中彌散開來。

“花生好香!”李慕擡眼望去,掃過案上物什,原本枯敗的眉宇間有了兩分神采,“可是做了兩份餡, 小盆裏沒有花生?”

“不會有的。”他扯著嘴角笑了笑,垂眸望向懷裏的人。

月色融融, 李慕低頭吻裴朝露額頭。

唇畔肌膚觸上, 他攬在人腰間的手便將人整個帶入懷中。

明明手中力道大的駭人, 似要把裴朝露嵌入他的身體骨肉,可是那吻卻蜻蜓點水,落在額角, 不僅未再移動,甚至很快便松了口。

裴朝露感受著他的熾熱和隱忍,卻還是想要推開他。

“我抱一抱!”他的嗓音又啞又澀,“就一會。”

“不是,你病了是不是?”裴朝露推不開,便也不再掙紮, 只覺得他周身燙的異常,偏偏方才那掌心卻一片冰涼,遂攬住他脖頸,仰頭和他額間相抵。

“林昭——”須臾,裴朝露扭頭喚道,轉身扶人往院中走去,“何時染的風寒, 如何燒成這樣?”

“夜中風寒,你還跑來作甚?”

李慕借著月光看她嗔怒的側顏,眼中多了分笑。只是路過案桌,瞥見那兩盆餡料,眸光終究又黯淡下來。

裴朝露見到他神色的變化,心中莫名,一時也沒有多問,只避過風口,將人帶入了內室,讓林昭診脈。

像是強撐起來的一點心力,走過一趟夜路便算耗盡。

此刻,李慕坐在榻上,便又覺周身陣陣陰寒,兩眼疲憊地要合上去。

燭燈下,裴朝露將人看得更清晰些。

前兩日還蒼白的面容,如今微微泛黃,眼瞼下一片烏青,嘴角更是灰敗起皮。被林昭診脈的手還打著顫……

裴朝露解下身上披風蓋在他膝上,見他睜開眼沖她笑,不由白了他一眼。

“姑娘可要先去泡湯?這有屬下,出不了岔子。”林昭壓聲問道。

裴朝露頷首,轉來外堂,卻也沒有去湯泉沐浴,只召來封珩問話。

李慕病得突兀又古怪。

果然,待封珩話畢,裴朝露只長嘆了口氣。

原來,從送她回院的當夜,他就開始發燒。起初醫官以為只是傷口發炎,遂熬了一副藥給他用下,翌日退了燒,諸人並著李慕自己皆未當回事。

不想第二日夜中又開始燒起來,這日晚間原是吹了一會夜風,又因脈象正常,遂醫官皆當他是染了風寒,如此又一貼藥下去,發汗退了燒。

卻不料,第三日、第四日……竟是高燒反復,總是夜間燒起,白日又退去。

而昨夜後半夜,自然又燒起來,卻用了藥也不曾退下。連著白日裏,都是模模糊糊,連灌了兩次藥,直到一個時辰前才將將清醒些。

“殿下昏迷了一晝夜,這般大的事,如何不早些與我說?”裴朝露想起這幾日對他的態度,心口一陣窒息。

但又想起他自個死撐瞞著,便惱自己更惱他。

“屬下要來請您的,但殿下不許。”封珩如實回答,“殿下說你又不是醫者,來了也無用,徒增煩惱,不值當。”

又道,“殿下還言,不過一點高燒,歇兩日亦好了。”

甚有道理。

裴朝露頓了一瞬,被氣笑了。

“這燒從何來?”她到底反應快,一針見血問向和封珩同來的王醫官,“怕不僅是箭傷這般簡單!”

“回貴人,這兩日臣等會診分析,殿下箭傷余毒已清,傷口亦有復原的趨勢,先前連番受傷確是不曾保養好,但這高熱來勢洶洶,根本當不是在身體。”王醫官道,“是在心裏。”

“心裏?”

“當屬心病,由此催生的疾患。又因殿下此番傷重,連著事務繁冗耗費心力,遂而病來如山倒。”王醫官蹙眉道,“且勞貴人想想,近日裏可有何事涉及殿下,亦或者刺激了殿下。白日裏殿下轉醒片刻,臣等也問過他,只是殿下不曾回答。”

“那嚴重嗎?這燒多日反復當如何是好?”裴朝露腦海中回想著近日發生的事,尚未理出頭緒。

“要是知曉殿下心病源頭,紓解了自然便好。若是尋不出,且待這外傷痊愈,好生保養便罷。”王醫官道,“總而言之,心病需由心藥醫。尋常看著也不是病,算不得什麽,就怕個頭疼腦熱便將這廂牽扯出來引成重疾。”

裴朝露基本聽懂了醫官的話,只譴退二人,獨自一人無聲坐了會。

屋內還有院中隨風來的甜香,尤其是花生碾碎搗成醬後醇厚酣甜的氣味……

李慕是在他中藥後的第二日開始發燒的,中藥那晚——

裴朝露腦海中電光火石閃過,那日蘇貴妃送來了衣物被衾,而錦被中塞了大半的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