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心病 厭惡他和要殺他,根本是兩回事。……(第2/3頁)

彼時,她中藥在身,便也未及思考,這廂想來簡直齒寒。

蘇貴妃來此堵她,自是懷疑她同李慕同時離開長安,擔心暗中苟且。亦或者就是為了人贓俱獲,以此拉下李慕,為李禹鋪路。

只是如今看來,這樣的想法是她想的簡單了,若只是如此,不過“偏心”二字。

如今細想,被中塞蘆花,分明是直接想要李慕的命。

蘇貴妃如此精細無一漏的手段,計劃但凡李慕在這寺中,即便彼時堵不到人,只要她二人苟且一日用過被衾,便總能至他於死地。

思至此處,裴朝露心驚又發顫,那是他的生母啊。

退一萬步,便是弟占兄嫂,有違人倫,為天下不齒。可是生為母親,就能這般下得去手嗎?

裴朝露撐著扶手起身,望向內室的方向,只是身後滿院的馨香還在彌散。

她想起他先前看著餡料黯淡下去的眸光。

他有氣疾,忌吃花生、生鮮,碰不得蘆花等飛絮物。

他大抵並不奢求自己母親能記住他的疾患忌諱,但總也不曾想到為人母者會用這忌諱毒殺自己的子女。

厭惡他和要殺他,根本是兩回事。

這,才是他心病。

“殿下如何了?”裴朝露踏入內室,見林昭正在收針整理藥箱,原本的座塌上卻不見李慕蹤影。

林昭精通醫術,這麽一番功夫診下來,自得出和方才王醫官一樣的病情,只指了指不遠處的床榻道,“殿下說用過兩回藥了,只是身子還覺得冷,屬下便給他施針逼出了些許寒氣,眼下當是先前的藥效上來,殿下有些犯困。屬下扶他去了床榻。”

“殿下無大礙,等發了汗醒來,屬下再讓封珩將他接回去。”

裴朝露望了眼臥在榻上的人,回眸看眼前的醫女,只低眉笑了笑。

真是個事事為主子考慮的丫頭。

“夜黑風涼,屆時再占了寒氣。”裴朝露順著她的話道,“讓他們都歇下吧,別折騰了。”

林昭一愣,轉瞬頻頻頷首,“姑娘也好生歇著,今夜屬下來守夜,姑娘有事可隨喚屬下。”

屋中唯剩了兩人,裴朝露上前在榻畔坐下,抽了袖中帕子給李慕擦汗。

也不知是巾帕觸額擾了他,還是驚夢中,他眉心陡然皺起,呼吸亦急促起來。裴朝露手下頓了頓,收回帕子。

卻不想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六……”已經滾到唇邊的兩字,她勉勵抑制住。

她記得的,那夜被藥物催身,情|欲翻湧中,她喊過“六郎”。可如今是清醒的,她掐了把自己的掌心,往邊上靠了靠。

還有好多事沒有完成,此間多喚一聲“六郎”,前行的腳步,譬如回東宮的腳步就滯緩一分。

她能看清自己的心,卻又不敢看清。

若是棄了凡塵責任,這山間寺院中,也可以不求名分,不念貪嗔。

終歸,她與他,難生恨。

然而……

裴朝露深吸了口氣,欲要掰開他五指,卻到底沒他力氣大,只反而讓他抓得更緊。

他胸口劇烈起伏,唇口張合間,發出一點聲響。

“什麽?”裴朝露也不再掙紮,只湊身細聽。

沒有聽到。

只是反復的唇口啟合,吐露的是重復的兩個字。

裴朝露慢慢看清了他唇畔的語言,心中驀然便想起涵兒。

從來稚子無辜,蘇氏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許是夢魘過去,李慕呼吸平尋了些,只是口中喃喃,還再呼喚。

這廂,和前頭不一樣,雖亦是兩個字,但他說得緩慢而清晰,面容上甚至恢復了一貫對外人的冷漠與疏離。

他喚,貴、妃。

話語吐出,他睜開了眼。

眸中猩紅,滿頭虛汗,抓著裴朝露的手更加用力,半點不肯放下。

好半晌,他松開手,道,“弄疼你了。”

“嗯。”裴朝露點了點頭,重新給他擦去鬢角汗漬,拂開黏在上頭的發絲。

去歲六月裏,他便開始蓄發,到如今已可以簪冠。

“揉吧。”裴朝露伸過那只手,指著上頭被他握出的紅痕,“吹一吹,抓得太疼了。”

李慕一下紅熱的眼眶中,聚出水霧。

好多年前,他在蘇貴妃處落了話瓣,她安慰他時,便總是說,“過來抱一抱我。”

被愛故然幸運,然而能愛人會讓人生更有意義。

不需人間此行。

都是她教他的。

李慕看著面前人,眼中閃出光彩,捧起那節皓腕吹撫。

“阿曇,這些年在東宮之中,你有沒有一個瞬間,是厭惡涵兒的?遷怒他?怨恨他?”

李慕吻著她纖細柔膩的腕臂,突然落下淚來。

“有。”裴朝露垂眼接上他眸光,“最初知曉身上有他的時候,我無比憎恨。”

“前三個月,我被人看著沒有機會動手。四個月成型,胎像稍穩,我能出殿走走,便自己設計從白玉橋石階滾下,卻沒能流掉。又半月,我得了一盞紅花,結果自己撒了,便也沒機會喝下。如此,便斷了不要他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