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懷疑 小心駛得萬年船。

遠離紅塵的寺廟中尚且還是溫言軟語, 靜謐安寧,而東去洛陽的齊王車駕在出發後的第三日,便遭受到了兩輪龜茲的刺殺。

首次遇刺殺是在距離虎牢關三十裏的官道上, 好在齊王殿下防備充分,半夜遭襲,兩廂激戰下,車駕仍舊順利脫身。只是待奔至虎牢關, 守觀的將領賀蘭飛卻以夜色昏沉,辨不清令牌真假為由, 拒絕放行。

如此一來, 後有追兵, 前有阻塞,彼時齊王人手依舊充足,尚且能戰。只是齊王傷重, 經不起折騰,為節省時辰,遂轉道繞山路而行。卻不料行經過一線天,再遇堵截,故又歷死戰脫困,如今方至洛陽, 傷情愈發嚴重。

消息傳回長安皇城時,七月已過,正值八月頭一日。

初一大朝會,政事多些。

散朝時已至巳時末,天子畢竟已過天命,又初斷丹藥,身子尤虛, 聞齊王此事,心神又抽大半。遂回了後廷休憩,只命太子一幹人等在宣政殿處理此事。

李禹初聞此令,心中頓喜。

兩年前湯思瀚還未攻破長安時,他便已經接過了大半政務,後被迫遷往西南蜀地,亦是隨在天子身側,處理政事。

這批卷理政,於他本已是極自然的事。

卻不想,待這遭復國回朝,天子竟重新開始坐鎮含元殿。雖還讓他處理政務,但分與他的多半是無甚緊要的事。

加之這收復長安的頭功記在李慕身上,李禹自然惶恐。

直到此刻,事關李慕遇刺這般重要的事,陛下不僅沒有太多過問,還交由他來處理。

一時間,李禹心頭自是浮起幾分歡意。

終究這大郢有資格登上尊位的,除了李慕,其他人都不足畏懼。

而如今,當是陛下也看出李慕病入膏肓,難當大任,遂才將心思又重新放於自己身上。

李禹坐在宣政殿中,面上一派清貴溫潤。

只對著數位奉值的大臣道,“齊王遇刺,孤派人追查,觀其武器與衣衫,當是龜茲人所為。故而西地邊陲尚需鞏固。”

一句話,便算對此事做了總結。

一位親王遇刺固然重要,然再重要卻也比不過邊陲安危。

李禹瞬間轉移了重點中心。

這段時日裏,因李慕傷重,齊王府屬臣失了主心骨,個人心惶惶,又聞連番遇刺,即便有空明等人勉勵護持府邸,然於朝局之上到底不順。便如此刻,在殿中奉值的官員雖有兩位是李慕的人,但卻不是能說上話的。欲言又止,諾諾垂首。

李禹眼風掃過,面上含笑,心中自得。

正欲就此定論,掀過此事,卻聞宮人來稟,安西侯之女,陰莊華求見。

長安收復後,西北道高門皆授封加爵。陰氏授封最高,陰素庭得了侯爵,便是安西候。加之陰莊華同李慕定了親,陰蕭若入了東宮,這敦煌陰氏一脈算是真正入主了長安,為新貴翹楚。

陰莊華雖為女兒身,卻有著領軍守邊的功績,已非一般世家貴女可比。這廂求見,李禹亦不好回絕。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邊陲之地自需防固。”陰莊華入殿,就著李禹上述之言直入主題。

她本就是入宮面聖,為齊王討個說法的。結果聞陛下抱恙,讓她尋太子亦是一樣的。遂方被引入了宣政殿。

“只是太子殿下言刺殺齊王者乃龜茲國人,妾身不敢贊同。哪有行刺不知偽裝,穿著自個服飾的?”

陰莊華今日未著藍羽金帽,短靴胡裙,反倒是穿了一身長安世家女尋常的襦裙袖衫,少了兩分英氣,多出一抹柔弱。

望之,儼然一個給夫家討公道的弱女子。

便是這一分弱,讓奉值的官員一時望了她的來路,只開口道,“如何不可穿自家服飾,說不定是那龜茲故意為之,以此擾亂視線。”

“龜茲如此行事,乃有跡可循。”另一官員接上,“數年前齊王殿下於陽關道殺了他國統帥,龜茲可是一直懷恨在心,如此報復也是情理之中。”

“這倒也是。”陰莊華看了眼這論事的兩人,只笑道,“若說龜茲有細作在長安,欲謀行刺之事,這再自然不過。”

話音落下,她頓了頓,眉眼斂起淩厲,“但從戰況看,虎牢關和一線天兩處,這暗殺者累起過千人。而這近千屍身中還不算活著撤退的人手,如此算來刺殺者至少過千余數。對於細作而言,此數字過於龐大了。便是一國之暗子,亦不過數千,龜茲能送這般多人入長安,儼然天方夜譚。”

“說句大不敬的話,龜茲若真有如此多的暗子伏在長安,又何須伏擊一個齊王——”陰莊華恭謹望向李禹,“大可行刺更高位之人,甚至至尊位者!”

殿中其余官員正要持著她言語無理,卻已被截斷。

“再退一步講,若這些人是近期才入的長安,那更是無稽之談。”陰莊華淩厲的眉眼裏已多處兩分不屑,“兩月前,妾身於邊陲抗擊龜茲,獲得大捷。西捶線固若金湯,故而斷不可能有這般多的人混入國中。便是化整為零,然於速度來算亦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