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傷痕 我一刻也忍受不了你在他身邊。……

李慕坐在榻畔, 得了她一聲逐客令,也未放在心上,只往前湊了湊, 溫聲道,“起來用膳吧。”

榻上人背對著他,無甚反應。

“那、你再歇會。”李慕頓了頓,繼續打著折扇。

夜色已經完全落下來, 因裴朝露先頭歇晌,只點了一盞近榻的燭火。此刻只此一方天地裏, 暈出點點光線, 其余一切都是黑沉的。

又因兩人都不語, 一時間無聲無光,周遭便徹底靜了。

靜得能聽清彼此的呼吸聲。

片刻,裴朝露初時還綿長的呼吸轉成了低緩勻沉的節奏, 被薄毯勾勒的身姿曲線似起伏山脈,靜默無聲。

李慕不敢擾她,只湊身看過,卻也不太清晰。似見她扇兒般的長睫垂下,白瓷如玉的面上輕闔著一雙眼。是沉睡模樣。

他掖了掖毯子一角,給她蓋好, 指腹不慎觸過她薄衫上襦。

夏日衣衫單薄,僅一層細紗,他撫在半臂上,未用力也是可以觸到肌膚的。

肌膚相親,原也不是第一次。很多年前他們是戀人,是夫妻,該碰的都碰過。很多年後, 他們是叔嫂,是怨偶,不該碰時也幾番貼身過。

卻不知為何在此刻,李慕搭在她肩膀的手顫抖得厲害。

他收回地很快。

手擱在自己膝上,幹巴巴地握了兩下拳,握起又松開,松開又握起。

他轉頭看她。

她沒有動過,始終背對著他。

還是不願理他,或許還怨著他。

只要想起她這些年過的日子,李慕便覺得她怎樣對自己都是正常的。

他呼吸有些急促,終究沒忍住重新伸手撫上她面龐。耳畔有一縷松散的鬢發浮在面上,他輕輕拂過攏在她耳後,卻也沒再回手摸她眉眼,只靜頓了片刻,再次收回了手。

燭火滴下珠淚,燒去薄薄一層,李慕低眉笑了笑,沉默起身。

“你傷好了?”隨著門扉打開時的“枝呀”聲,榻上人亦傳來一句聲響。

兩扇門開啟又合上,李慕瞬間轉身。

“好了,你就走。”裴朝露臥在榻上,半點沒動。

“阿曇!”李慕愣了愣,回身至塌邊,聲色裏帶了兩分歡愉。

他站著僵了幾瞬,提著心坐下,握上裴朝露雙肩欲要將人扳過來。

“離我遠些,不許碰我。”是久忍的怒氣瞬間爆發,亦是多日的驚懼委屈釋放,裴朝露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拂開李慕雙手,紅著一雙眼睛瞪他,須臾扭過了頭。

李慕被她推得猝不及防,右側身子撞在床柱上,頓覺後肩傷口處一陣生疼,只忍著倒抽了口涼氣。

他後背當日是被連弓、弩射中,差半寸就是貫穿傷,且箭頭淬了毒。若非醫藥齊全,搶救及時,他就是九死一生。

而即便如此,亦是昏睡了三晝夜方回轉的意識,到如今雖毒已經清的差不多,但傷口尤深,不曾完全愈合。又因傷到筋骨,施力困難,只能做些尋常簡單的事宜,眼下一時都動不了武。

“你又不說話!”裴朝露怒氣愈盛,只轉首怒目,“你……”

一回頭,她便見這人額上頂了一層虛汗,面色亦涼白一片,不由心下發顫,上去扶住了他。

“你怎麽了?”裴朝露上下掃視,遂想起他的箭傷,只匆忙解了他衣襟要看去。

“沒事,只是方才不小心碰到了,有些疼。”李慕控著她的手,不讓她將褻衣脫下。

“我看一眼怎麽了?沒事你能疼出一身汗?我看看,是不是傷口裂開了了!我傳醫……”

裴朝露兩只手也掙不過李慕單手,只是李慕到底重傷,又怕手中發力傷她到,兩廂推拒間,到底還是被她抽開了衣帶,露出一截胸膛。

他自幼習武,又年少從軍,身姿線條遠勝尋常兒郎,骨指竹臂,沈腰寬胯,腹上勁肉筋骨分明。

做夫妻的一年裏,他把她的身子握在手中,當玉溫養。她則在他身上揉捏亂畫,掐一把都是又緊又彈的肉,鬧到興頭上,她還要咬他。

只是,他肌膚質地亦好,便是被她兩排牙齒啃上會,須臾便也散了紅痕,恢復如初。

是一副從內到外都極好的身子。

然而此刻,這副身子上,縱然線條依舊明朗,卻已經同往昔大不相同。

胸膛上,縱橫交錯著無數傷痕。

“行軍哪有不受傷的?”李慕已經緩過勁,自己揀了衣帶系上。

裴朝露上去攔下,“這回傷在哪?”她低眉問道,目光卻落在他心口的兩處傷痕上。

是一枚木簪和一把匕首的捅傷,出自她的手。

還有一側胸膛殘留著一處箭傷。

裴朝清同她說過,陽關道上湯思瀚刺殺,李慕給他擋了一支箭。

衣衫脫下,不必李慕回應,裴朝露便也看到了。他傷在左側後肩,如今還以紗布繞到前頭包裹著。

她湊身上去細看,那處有傷口重新裂開了,血正在一點點蔓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