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出征 早日,帶我回家。

秋雨綿綿, 數日不曾停下。轉眼已經是三日過去,李慕的僧武卒、陰氏的兵甲,就近兩處高門的人手, 共計八萬,全部匯集在了嘉峪關。而李禹蜀地的兵甲和甘、雲兩州共計五萬兵甲,亦按照那日夜間指令,往長安進發。

這一日平旦時分, 臨去嘉峪關前,李慕正擦拭長劍, 左手掌不慎給劍刃劃出到口子。拭劍偶傷手, 亦是在所難免。

只是, 傷在此刻,他難免心悸。

這一戰,原沒有想象中的難打。

昨日裏接了暗子消息, 渤海國老國君去世,國中內亂,儼然無法發兵助湯思瀚,回紇發出的兵甲路遇沙塵暴,陷在沙漠中。而唯剩的東突厥,見兩國兵甲都未到, 便起了隔岸觀火的心思,雖已經領兵動身,但速度慢的是個人都能看出其不欲援助的念頭。

訊息是昨日收到的,收集發送都需要時間。而這樣的消息,相對於與這三處結盟的湯思瀚,自然比李慕更先得到消息。

所以,湯思瀚方才孤注一擲, 突襲張掖城嗎?

“即將便要出發,你如何還這般心神不寧?”裴朝清踏入屋來,看他手掌滴血,人卻還蹙眉望著地圖。

地圖上,“張掖城”被著重圈出。

“數百人的襲擊,確實不像先鋒隊伍,亦不像正式交戰的樣子。”裴朝清遞過帕子給李慕,“關鍵這些人是怎麽繞過蘭州城的?那處不是囤著陰氏的兵甲嗎?”

言及陰氏,裴朝清一雙星眸閃過兩分不自在。

那日雨夜送她回府,那女子明裏暗裏看著自己,明明是個已經有了夫家的姑娘,一雙眼睛卻實在不甚規矩。

裴朝清一想到馬車內,兩人對面而坐,他被看得長嘆了口氣,若非顧著李慕的面子,他大概已經掀簾下車了。

偏這般惱怒中,那女子輕聲低語,“裴二公子,經年前潼關處,裴氏叛亂為天下罵,到底委屈了。”

萬般惱怒在瞬間擊碎,這是頭一個除開情意血緣外,對他說他的家族受委屈的人。

他與她非親非故,多來不過一道結盟的協議,各取所需罷了。

且這份盟約,亦不是他倆直接定下,中間還隔著他人。

比如,李慕。

裴朝清一顆心,在那一瞬蕩起說不清的漣漪,感激、知己、理解各種情緒雜糅在一處。最難言的是,他一直控制的平靜心境,在那並不漫長的車程中,當真湧起委屈之意。

父死兄亡家族覆滅,唯一的血親受盡苦難,明明是忠君報國的一族,卻被天下白眼視之,他如何不委屈!

故而如此心緒中,車駕停下,他先出了馬車,撐傘候在一側。

陰家姑娘從車中出來,杏眼流波,沖他爽朗一笑,似大霧開花,明光流瀉。

他依禮退開身,卻握緊了傘。

“你想什麽呢?這、什麽表情?”李慕放下劍接過帕子拭手,本欲回他話,卻見得他面上是又欣慰又煩躁的神色。

“沒什麽!”裴朝清回神,“湯思瀚的人手多,卻也雜。然蘭州城屬西地一帶,按理這陰氏兵甲占著上風的,如此毫無察覺讓人過去,我瞧著可是掌兵的人不行?”

這話落下,裴朝清又想起前頭雨夜,他送那人回去。

明晃晃的雨絲,她還能忘了拿傘。

細節現真章,實在是不夠周全謹慎。

這一點,且不說自己阿娘這位名震天下的鎮國公主,便是他溫婉無雙的胞妹,都強她許多。

到底是女兒心性!

裴朝清搖頭,冷嗤一聲,揮散浮上心頭的影子。

“巾幗之中,陰姑娘算是難得的人才了。放眼天下,論能行軍掌兵的女子,她是絕對的排的上號的。”李慕自個倒了些藥粉抹傷口,有些詫異地看向裴朝清,“旁的不論,便沖著她能在李禹眼皮下,幫我們迂回送來涵兒,便不是尋常女子的智謀!”

“你們當無甚交集,怎麽便這般大的偏見?”李慕又看他一眼,“這可不是你識人斷性的水平!”

“你如今自然覺得她好,她當然好了,要不然能做你的王妃!”

裴朝清夾槍帶棍地把話吐出,年少便是這般,自也沒什麽。

只是說在此刻,他便有些懊惱。

這話旁人說便罷了,從他口中吐出,委實傷人太甚。李慕能默聲無話同陰氏結親,究其緣頭是因為裴朝露的需要,是因為他裴家的需要。

他同他胞妹,脅恩索報,強行決定了他的婚姻前程。

這廂還如此奚落他!

裴朝清頓了頓,倒了盞茶水推給他,自個亦倒了盞幽幽飲過。他口不擇言,乃是被李慕最後的一句話刺激的。

李慕說,“這可不是你識人斷性的水平。”

他認識那人,辨出她的性子。

年方十九掌著西捶守邊的兵甲,沙鎮以身犯險救了他侄兒,是他胞妹相中的盟友,雨夜車帳中同他說“委屈”擾亂他平靜步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