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2頁)

當晚,從私塾放學回來的陳二虎便被他家親娘拿著掃帚追著打了整整一個田莊,待到傍晚時分,下工回來的陳老爹聽自家媳婦說完這事,又抄起棍子給這混小子來了個竹筍炒肉,打得他哇哇大叫,可謂是雞飛狗跳。被爹娘耳提命面的陳二虎從此再不敢提打小工的事情,課堂上也開始認真聽講,後來還考上了謝時創辦的中學學堂,也算是養濟院私塾的優秀畢業生了。

此話按下不表,先看回這頭。城外的水泥道上,謝巨坐著馬車,身後跟著一輛輛裝滿了年貨的車輛,慢慢悠悠行到了自家田莊。就如同周氏說的,謝巨今日是替自家時哥兒來給田莊和養濟院的雇工發年終福利的。這年終福利倒也不是謝時所創,每逢到了年底,大戶人家的主家也會多發幾個賞錢,讓大夥沾沾喜氣,也讓底下人過個好年。

但據他所知的,哪怕是謝巨從前所在的京城一等世家,對底下田莊的雇工也沒大方到送糧油米面,更別說每人還發一吊錢作為年終福利的。不過謝巨向來不會對謝時的做法提出質疑,收到他從福州寄來的書信後,還是一五一十地按照謝時的計劃做了安排。

說到這,謝巨就郁悶,本以為這年除夕快到了,自家時哥兒也該從福州歸家團聚,誰知前不久在家準備年貨的謝巨便收到了福州的快信,信中說道,時哥兒身體有恙,不宜啟程在路上奔波,遂打算在福州韓家這邊過年,還準備讓人來接謝老爹也去福州團年。

謝巨那叫一個擔憂,原身就是個體弱多病的,謝老爹原以為經過年中那場一生死大劫,自家時哥兒已經否極泰來,身體愈發康健,誰知還沒多久呢,這身體又不好了。心已經飛到韓家的謝巨還得強自按捺下焦急,按謝時信上所說,安排好自家的那一堆事兒才能啟程去福州。

“謝老爺來咯!”謝巨的馬車一靠近田莊,早早就跑到前頭看熱鬧的一群小孩子就喊了起來,言語間一片喜氣洋洋。

謝家田莊不比隔壁韓家的田莊,人員不多,但謝巨一下馬車,還是嚇了一跳,只見道路兩旁烏泱泱站滿了人,各個都神色激動,一個勁鞠躬,問好聲和賀年祝詞一聲比一聲高,恍惚間,謝巨還以為自己是什麽青天大老爺蒞臨視察。

在田莊黃管事的殷勤張羅下,謝巨權當自己是個散財老爺,樂呵呵地完成了謝時交代的活兒,將謝時曾經承諾過的糧食米面每人按照各自的貢獻發了相應的量。讓這些農戶驚喜的是,他們還收到了一小瓶芝麻油,雖然分量不多,但這可是難得的好東西,平日裏這些農戶自家開火的話,頂多在鍋裏抹一抹豬油,那就是頂好的待遇了。

家中有小孩的農戶,謝時還分發了一套筆墨紙硯,以鼓勵這些娃娃們好好念書,將來得以成材。這一下可把這些一輩子都在地裏,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們給感激地,當即便讓自家娃給謝巨跪下磕了三個響頭,並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監督自家娃好好念書,不辜負莊主的期望。

那些暫時安置在田莊水泥房裏的流民原本正羨慕地看著,就見謝老爺又搬出一車東西,黃管事還招羅他們過去排隊領一些面粉。

這些流民一個個喜出望外,都沒想到,莊主還惦記著他們,這過年福利竟還有他們的份兒!

謝巨站在高一點的地方,大聲復述謝時的話,“你們莊主說,你們中有很多人可能是第一次在南方過年,哪怕流落異鄉,過年也不能少了餃子,每人都發一些面粉,除夕夜大夥也好捏餃子吃!”

這話說的,這群因為黃河水患或是中原戰亂流落到樂縣的北方流民,一個個淚濕了眼眶,當即便有幾個痛哭出聲,不僅僅是因為對家鄉的思念,同時也是感念莊主的恩情和眷顧。

謝巨本以為田莊這陣仗已經夠大了,沒想到到了養濟院,一群老人家二話不說,跪了下來。

“老人家,這使不得使不得,快起來,你們這是在折煞我呀!”

為首的老人穿著一身幹凈的衣裳,滿頭白發卻精神抖擻,尚能走動,絲毫看不出幾個月剛來到養濟院時病弱纏身的模樣。

那老人家說道:“謝老爺,這個頭該給您磕,若是沒有您的兒子咱莊主,我們這群半死不活被丟下的累贅恐怕早就成了一具具白骨了!哪還能在這養濟院裏過上這樣的好日子,真是每天醒來,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哩!”

旁邊一個半大小子也出列,跪在地上猛地給謝巨磕了三個結結實實足以聽得見響聲的頭,道:“謝謝莊主,謝謝老爺收留我們這群孤兒,天大地大,給了我們一個擋風遮雨可以當家的地方。”

謝巨忽然便有些淚意,看著這幫人,他便想到了二十年前,同樣也是戰亂流離,四處漂泊,他帶著夫人從北方逃離,到了樂縣才艱難安頓下來,途中失去了多少同伴,早已不忍回憶。這會,他倒是明白了時哥兒為何花大錢建這養濟院,卻又不求回報了。這世道,人命如草芥,對於底下的黎民百姓來說,實在是泡在苦水裏。若是沒有好心人伸出手,恐怕這群人早已沒有了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