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孤聽了半晌,在座諸位不乏有學識之輩,一口一個趙大姑娘一介婦道人家如何如何。怎知趙大姑娘一個婦道人家都明白的道理,你們竟不明白。”

孤?

眾人怔住,世上誰人能自稱為“孤”?再一想禦駕南巡,現今就停駐了拙政園,擡頭看窗口長身玉立的少年,當今太子大約也是這般年紀。

眾人心頭震動,慌忙下跪:“拜見太子殿下。”

胤礽回頭看了眼康熙,康熙微微搖頭,神色間帶著笑意。

蘇州知府與曹寅看在眼裏,暗道:帝王心思最是難猜,這等受萬民跪拜的場合,哪能只呼太子,不呼皇帝。可偏偏康熙一動不動,一副任憑胤礽發揮的態度。半分芥蒂都沒有。

嘖,這對天家父子還真不太一樣。

胤礽見康熙沒有出面的意思,也沒有勸說,轉身重新看向眾人:“此間之事孤大約也聽明白了,你們皆說夫為妻綱,認為趙大姑娘狀告夫君之舉不妥。那麽為人子女,倘若無視父母枉死,是否違背父為子綱?

“皇家也有不少公主格格,許多已然出嫁,甚至部分嫁去了外藩。若按你們的邏輯,這些外藩王爺台吉們倘若生了不臣之心,意欲對皇家不利,因著夫為妻綱,公主格格們也不能檢舉嗎?”

眾人愣愣不言,這話誰敢應啊。

然而胤礽並沒有輕輕放過的意思,見無人回答,直接點了孫先生周先生陳先生出來:“今日茶樓以你們說得最多,便由你們來回答孤如何?”

能被太子叫出來問話本是幸事,可現下孫周陳三人無一人覺得有幸,恨不得一個個鉆地縫裏去。

“回……回太子……這……這……”

胤礽蹙眉:“怎麽,孤的問題有這麽難回答嗎?你們之前不是說得頭頭是道?”

頭頭是道。什麽道?自然是抨擊趙清韻的道。太子既然一直在廂房聽著,必然對這一切清清楚楚,現在想要反口是不可能了,孫先生咬咬牙,只能硬著頭皮出面。

“公主乃天家之女,如何能與平民婦人相比。所謂尚主,不論駙馬是何等身份,公主都是主。當是駙馬一方遷就公主,而非公主遷就駙馬。因此這夫妻綱常與公主而言,自是不同。再有,這世上除夫為妻綱之外,還有君為臣綱。駙馬若行悖逆之舉,公主自當以江山社稷為重。”

倒是有兩分急才,能想出這等辯駁之語。胤礽看向他:“原來你也知道還有君為臣綱啊。”

這話聽起來似乎只是一句感嘆,卻莫名讓孫先生膽戰心驚。

“你既然知道君為臣綱,那麽可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或者說在你眼裏,唯有謀逆才算威脅朝廷,威脅皇權統治,威脅江山社稷?”

孫先生雙唇顫抖,張著嘴囁嚅許久,沒能回答。

胤礽又道:“你是舉子,當懂大清律例,那麽請你說一說,張玉博謀殺嶽父嶽母,罪當如何?”

“罪……罪當處斬。”

胤礽冷冷看著他:“這般看來,你心裏其實是清楚的。那麽你覺得張玉博此等作為可會影響江山社稷?你是不是覺得這不過是一樁普通的謀殺案,上升不到如此嚴重的層面?

“如今朝廷廣開門路,這些年新部門新崗位層出不窮,非但每屆進士名額翻倍,舉人功名也可候補做官,不談多大的官位,至少一縣縣丞是可以的。你不論是否繼續科考,想來應該都想過日後為官。可對?”

孫先生能說沒想過嗎?他若說了不想做官,往後在說要做官豈不是自打臉?更何況太子若是現在順勢一句話剝奪了他日後為官的機會怎麽辦?因此他只能承認:“是!”

“那麽若你轄內發生趙大姑娘類似案件,你會如何判決?”

孫先生蹙眉,還沒等他回答,胤礽接著問:“你可知蘇州知府為何要將張玉博收押,上報刑部判處死刑,又當堂宣布趙大姑娘與其義絕?”

同樣沒有等回答,胤礽繼續:“因為蘇州知府知道何為天理公道,因為他比你看得清!在你看來,張玉博與趙家有姻親關系,趙大姑娘身為妻子該為夫家考慮。殊不知在蘇州知府看來,正是因為如此,才更需嚴懲。”

眾人愣住。

胤礽一嗤:“可是不能理解,覺得孤胡言?”

眾人:……誰敢說太子胡言?不要命了。

但是不敢不代表沒有這麽想。

“若你們為主審官,按照你們的想法,對張玉博從輕判決,張玉博會得到什麽處罰?坐幾年牢,流放幾年,甚至若是趙大姑娘作為苦主一再求情,願意原諒,不做追究,你們是不是會將張玉博打幾十板子了事?”

胤礽冷哼:“倘若真如此判了,會有何等後果,你們想過嗎?女婿謀害嶽父嶽父,只要取得妻子的諒解,最多不過是打一頓板子,便可換來自己想要的結果,攬下嶽父嶽母偌大家財,自此從一攤泥濘搖身一變成為天上的彩雲,風光無限。這筆買賣是不是很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