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第2/11頁)

“那她傷及你一事呢?”

莫驚春的臉色陰沉下來,“她險些害死我身邊的人。”

“那你呢?”

莫飛河不依不饒地問道,“你的侍衛確實差點為此隕命,可你不也如此?”

像是被莫飛河這麽一問,莫驚春才有一種恍然而懵懂的錯覺,他似乎忘卻了這點。

痛恨……

莫驚春逡巡了自身的情感,有一刻,他是茫然的。

莫飛河的臉色有些難看。

卻不是對莫驚春,而是對他自己。

莫飛河心裏嘆了口氣,早些年在外奔波,長子十幾歲就跟著他上戰場,獨留著莫驚春一人支撐門戶。誰成想,他們還沒來得及回來,妻子便病逝家中,當時一力支撐的人便是莫驚春。雖有長輩,可是當時老夫人年歲已高,早就力有未逮,莫驚春是自己一個人摸爬滾打過來,回來的時候,甚至還能朝著兩個冷硬的父兄笑,像是將所有痛苦的事情藏了起來。

再年長些,便是永寧帝的事。

莫飛河對永寧帝的態度很復雜,一方面若不是先帝,莫家不會有今日之威榮,可另一方面,帝王心術,先帝對莫驚春的打壓磨礪卻也是真。他和莫廣生在外奔波,十來年間只匆匆回來過數次,莫驚春一直都說無事,可直到莫驚春成為東宮太傅後,莫飛河這才窺探到其中的隱秘。

沒過多久,莫飛河便在邊關接到了先帝駕崩的消息。

而莫驚春則成了新帝的寵臣。

這一變,就是數年的光影。

莫家逐漸興盛起來,邊關的戰役也轉為平穩,當莫飛河以為一切都要落下的時候,他卻再度體會到那種沉悶的痛苦。

莫驚春並不覺得他如何,可是親近的人卻是感覺不同。

“子卿,孔秀郡主當街強搶而致使你受傷,你不憎惡郡主待你的行徑?”莫飛河沉默了片刻,還是說得再清楚一些。

莫驚春:“憤怒的情緒確實也有,然她是女子,我自不可能打揍她一頓。且這一次,也必定會秉公處理,溯源以往的罪過,倒也沒什麽可恨的。”

“那可不對。”

驀然響起來的聲音驚得莫驚春跟莫飛河一起轉頭,正看到正始帝跨步從門外走來。他一身冠冕朝服,異常嚴肅正經,那些珠簾交錯的聲音清脆,黑金靴子踩在地上,綿密厚實的毯子消去了所有的聲音。

“陛下。”

莫飛河起身,床上的莫驚春也掀開被褥。

“躺下。”

正始帝冷硬地說道,在他身後還跟著老太醫和劉昊等人,老太醫沖著莫飛河欠身,便徑直繞過陛下,拎著藥箱在床邊坐下,頂著這樣詭譎的氣氛開始給莫驚春診脈。

莫驚春:“……”

老太醫真乃非常人也。

這邊老太醫正在認認真真給莫驚春診脈,那廂正始帝不疾不徐地說道:“夫子,老將軍的話可是不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如你這般,連仇怨都沒有的寬和心性,這世間少有。若是誰都能像夫子這般,行事做派都這般隨和的話,那世上的趣味就少了許多。”

莫驚春無奈地說道:“陛下這話卻是不妥,臣只是覺得事態還在可控範圍內。”

正始帝卻是看也不看莫驚春一眼,轉而去跟莫飛河說話。

他們站的距離遠,再壓低聲音說話時,莫驚春就半點都聽不到了。

好半晌,老太醫松開手,平靜地說道:“日常走動沒有問題,但是傷口的愈合還需要時間。這往後要多吃些補血的膳食,藥方我重新再換過一遍,謹記暫時不可碰水。待會還得再換一次藥……”

老太醫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等他說完後,莫驚春便依著他的意思脫下了外衫,再露出了傷口的部位。

老太醫快手快腳地解開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傷口,一卷卷退下,露出猙獰的傷痕,那些絲線縫在身上的痕跡刺眼得很,站在不遠處的正始帝住了口,黑沉眸子久久地凝視著那大片縫合的痕跡。

莫飛河循著陛下的眼神望去,眼底流露出少許疼惜。

莫驚春對每次換藥的擦洗跟劇痛習以為常,額頭微微冒汗,他挨過又一次換藥後,老太醫清洗完手指,再按在傷口邊緣擠壓了幾下,寬慰地說道:“沒再出血了。”

莫驚春悶哼了一聲,軟著嗓子說道:“您再按下去,就差不多了。”

老太醫呵呵笑了起來,將拆下的廢棄布料丟到一旁,說是最近可以不用固定了,但是要避免沾水和臟汙,便又用極其柔軟的布料小心地纏了一圈,“雖不用再包紮,但最好還是用幹凈的布料纏裹一些。”

莫驚春默默記住了。

莫飛河回神,正要跟陛下致歉,卻發現正始帝還在凝望莫驚春,那黑沉詭譎的眸子像是在看著什麽還未剝開的珍寶,透著一絲壓抑的郁色。他心頭一顫,險些以為自己是看錯了,一瞬,正始帝看向他,已經是沉穩平靜的模樣,仿佛剛才只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