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第2/7頁)

莫驚春只帶了衛壹出門。

盡管除夕已是熱鬧,可元宵十五才能算是狂歡。

仿佛整個京城的人都出來了,放眼望去都是攢動的人潮,莫驚春幾乎要看不到衛壹的身影。衛壹太過矮小,在摩肩接踵的人海中一藏,就再看不見。

莫驚春沉沉吸了口氣,倒是有些擔憂。

衛壹再是厲害的手腳功夫,要在這樣的人潮裏闖出路去,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可既丟了衛壹,想要在這幾乎擠不開路的天街官道上再找到另一個相約的人,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人臉在這時候成了模糊的印章,在陰陽交錯的燈火裏顯得斑駁不清。

莫驚春閉了閉眼,本是打算擠出去喘口氣,這左右追尋著熱鬧的百姓不知又看到了什麽,突然齊齊爆發出一聲喝彩聲,便又裹著往哪裏擠去。

莫驚春勉強站在下頭,正看到有精巧漢子抓著一道杆翻身上了極高的彩樓,那輕巧的身姿宛若踩在平地上,腰間只系著一條輕輕的彩帶,三兩下就攀到高處,用手裏抓著的杆捅下掛在高處的一盞燈籠,那是做得極其精妙的燈籠,也是這通天閣每年的招牌節目,若是誰得了這燈籠,明年都會是通天閣的座上賓,任你是乞丐貧兒還是皇親國戚,都是一整年的免費招待。

多少人翹首以盼那個小巧的燈籠。

到了如今,多少郎君娘子在元宵聚在此,為的不是那通天閣的盛宴,而是這獨一無二的彩頭。

精巧的小紅燈籠飄飄落下,在夜風裏晃晃悠悠,卻有一條紅綢從邊上的棚架飛了出來,將其輕一卷,便如同風一般被卷走了。

那手法當真美妙,即便有人失望哀嘆,卻有更多的人朝那處看去,想要找到今年的有緣人是誰。通天閣的夥計踩在高高的彩樓上敲著鑼鼓,正為慶祝今年又一個盛會。這蜂擁的百姓總算給莫驚春讓開條路來,讓他得以穿行過人潮,最終在約定的地方停下。

其實莫驚春已經覺得遇不上了。

他往年幾乎不曾在正月十五出來,完全不知這元宵是如此盛景。

可或許是因為在人山人海裏走過,莫驚春反倒沒了白日裏的焦躁,他看著那片攢動的潮湧,卻莫名升起了古怪的滿足。這只是當朝的一景,可如若百姓不能安居樂業,便是京城也不會有這樣安逸熱鬧的模樣。朝野上風雲如湧又如何,百姓才是唯一的根基。

莫驚春倚靠在身後的橋柱上吹著涼風,今日身著紅赤大袖衫隨風而卷,這般衣裳本就是便隨風流,寬敞又飄逸風雅。這身裝扮與他從前習慣的嚴謹素雅別有不同,張揚而鮮活。

公冶啟提著燈籠踏上橋石,便看到了莫驚春。

他定定站在那裏看了半晌,方才慢慢走了上來。

人聲已經逐漸朝著北面去,莫驚春聽到腳步聲慢慢回首,正也看到一身如火的大紅,公冶啟就提著一盞有點眼熟的燈籠站在另一側望著他。

公冶啟:“好看。”

他漫步走來,目光炯炯。

“好看。”

他說了一遍還是不夠,仍然要再說上第二遍。

莫驚春吹了一回涼風,本就洗去躁意,卻被公冶啟這簡簡單單的話弄得眼角又飛了紅。他略低了低頭,看著公冶啟手中那盞燈籠微怔,輕笑道:“原來這燈籠,是給您拿了去。”

公冶啟將燈籠遞給莫驚春,揚眉看他,“原來那時候夫子也在嗎?”

莫驚春看著燈籠上精巧絕倫的剪影淡笑著頷首,“正正看到了出手的那一刻。”

公冶啟貪婪地注視著莫驚春低頭輕笑的模樣,仿佛怎麽看也是看不夠,他踱步走到莫驚春的身邊,在靠得足夠接近的時候,他還能聞到莫驚春身上淡淡的香味。再是被無數的人煙所掩蓋,也始終藏不住的醺暖清香。

“經過時,說有了這盞,便得了一年的福氣。便想著,能拿了它給夫子,也是挺好。”公冶啟說這話的時候,眼底如同灼著光亮的熱意。

如同他出手的那一刻,也不過是沖動。

可這片沖動,竟也是代表著無邊的欲海。

莫驚春提著這盞燈籠彎了彎眉眼,笑著說道:“既是您親手所取,怎可推辭?”

公冶啟看著莫驚春眉眼的笑意心癢難耐,恨不得能將其吞吻下去。只可惜在這人來人外的天街盡頭,夫子定然是不允的。

借著今日莫驚春穿戴的風流衣衫,公冶啟勾住莫驚春的手,兩人的衣袖撞在一處,也是看不出來底下的交纏。

莫驚春只是抿唇,卻沒有抽開手。

他一只手提著這燈籠,一只手被年輕帝王牽著,再進了那片人海中去。

正月十五的月亮雖然不是最圓潤的,可在無數張燈結彩下,卻也顯得異常皎潔。雖然春日依舊寒冷,卻礙著無數擁擠的人潮,而半點感覺不到涼意,反而有著無法排遣的熱燥。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這洶湧的人海,還是因為兩只緊握在一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