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元宵是放假的。

盡管這個節日是跟在除夕之後, 可是當朝還是會給官員放一天休假,這假日不算在日常的休沐裏,所以每年正月, 其實是官員休假最多的一月。

莫驚春回家的時候, 正趕上莫沅澤和桃娘兩人坐在門口發呆。

他好笑又無奈地說道:“你們兩個是怎麽回事?”

莫沅澤委屈地說道:“阿娘說我們除夕時胡鬧,不肯讓我們花燈節出去耍。”這對於剛剛耍過知道外面是多熱鬧的孩子來說是多麽可怕的事,就連一直不好玩樂的桃娘也有點小委屈, 她的手裏拎著一盞小花燈,正是除夕時劉昊給的。

這小花燈可比外面的有趣多了,點著蠟燭就會緩緩轉動, 就跟那些大的走馬燈一般。最近桃娘可喜歡這個, 走到哪裏都要提到哪裏。

莫驚春好笑地搖頭,“誰讓你們之前偷偷去安娘的屋子, 還鬧得她著涼,這般鬧騰, 大嫂不給你倆禁足才是奇怪。”

安娘是小小女郎的閨名, 是老夫人起的。

寓意平平安安。

除夕時, 因著莫沅澤和桃娘兩人進屋那一遭,安娘到底是著了寒氣, 連著幾日都發熱, 急得徐素梅請了大夫在家中坐鎮, 生怕這麽小的孩子撐不住。

到底是因為兩個大孩子胡鬧才來了這麽一回, 徐素梅才罰了他們。

罰, 也要罰到他們痛。

這時候罰他們練大字就沒用了,還得是在他們最想要的事情上處罰才是。

所以徐素梅才會罰了他們禁足。

莫沅澤癟著嘴說道:“桃娘, 都是我連累了你。”畢竟屋是他翻進的, 人也是他抱出來的。

桃娘舉著小花燈挨在他身邊搖頭, 低頭認錯。

“是我想和安娘頑的,是我錯了。”

兩小兒互相爭著認錯,倒是讓莫驚春心裏微暖。莫家就這麽些人,下一代彼此關系能夠融洽,比什麽都好。

既然是徐素梅給的禁足,莫驚春自然不會去破例,他安撫了兩人,又將特特從西街帶來的糕點給他們兩個吃,好不容易哄得他們高興些,這才邁步回了屋。

莫驚春照例叫了水。

照著北面習慣,在寒涼的時候是不會日日沐浴更衣的,可是莫驚春愛潔,也在之前種種事情中留了習慣,便是冬日回來也要擦一擦身,這屋小廚房算是燒水最勤快的了。

莫驚春燙得渾身紅通通出來,將衣服一層層蓋上,手指按在衣襟上,下意識一頓。

他看向屋內擺著的銅鏡,熱水剛熏出來的紅暈還未散去,莫驚春的臉色比以往要鮮活了些。他猶猶豫豫地扯了扯袖口,平生第一回 考慮起服飾的打扮。

是要選以往素雅些的穿著,還是要挑得更加鮮亮點的?

莫驚春怔了怔,在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時,突然整個脖子都脹紅,羞窘地別開腦袋去。他羞恥得連手指都在發顫,胡亂地將衣襟給蓋住後,就連忙出了門去。

許是昨夜這意外,直到了元宵當日,莫驚春還有幾分恍惚。

這種焦躁不安的情緒有別於之前的種種,讓他坐立不安,又時不時心頭微軟,屋內伺候的墨痕和衛壹看著郎君從正屋走到書房,再從書房走了回來,兩人面面相覷。

眼瞅著郎君說是要睡午覺,這才總算是安靜了些。

墨痕:“郎君這是怎麽了?”

衛壹雖然比墨痕知道得多一點,但也只是一點,就搖了搖頭。

墨痕:“二郎現在瞧著,頗有種當初我家大姐要出嫁的時候,她差點把屋裏的地皮都蹭破了。”

衛壹忍不住抿唇,差點笑出來,“怕是欣喜過度吧?”

墨痕無奈:“後來我才知道,姐夫比我姐更嚴重呢,聽說他真的把墻頭皮給蹭掉了。”這嫁人的事情,總歸是要攔上一攔,墨痕他姐夫被為難得緊,偏生心裏一頭火熱,正一心一意想見新娘,急得人都翻墻了。

衛壹忍不住哈哈大笑。

屋內莫驚春:“……”

外頭墨痕和衛壹的對話,他可聽得清清楚楚。

他可還沒睡著。

莫驚春默默往被褥裏又塞了塞,露出稍顯淩亂的頭發。

他躺在床榻上側身蜷縮著,捂著拼命狂跳的心口,眼底也顯出幾分茫然濕潤,莫驚春也摸不透這種不請自來的情緒究竟是什麽,只是躁得慌。

卻又和懲罰帶來的熱流全然不同。

分明只在心底流淌,卻讓人忍不住面紅耳赤。

莫驚春到底是睡不著,最後拖著衛壹去武場活動身體。

虎虎生風的拳腳倒是難得讓莫驚春沒再分心,而是一心一意只想著眼前的敵手。在武場消耗了一個多時辰,莫驚春直到日暮,才又回了屋。

他擦洗過身體,即便猶豫了片刻,還是選用了一件與平時不太相同的衣裳,手指扣住腰帶時,外頭正有隱約的炮竹聲起。

熱鬧已開。

正月十五當日,皇城前的宮道會徹底放開,從天街始,兩側都是燈火通明,百姓的身影穿梭在坊間,奏響的鼓聲與綢緞彩帶幾乎連成串,讓大片屋檐都掛滿了飄飄的色彩,鮮艷張揚的紅色鋪開了整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