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4/10頁)

先帝在的時候,啟兒可得有好幾年沒這樣了。

正始帝似乎沒感覺到太後的憂愁,反而去看那放在邊上的繡繃,“母後,已然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您就莫要擔憂。就算孩兒是個瘋子又如何?”他露出個森然的笑意。

“這天下,不也在我這個瘋子手裏。”

太後假意拍了拍他的腦袋,“不許胡說。”

她顯然對正始帝的身體很是擔憂,問了又問,方才放過了他。皇帝顧左右而言其他,拉著太後有一頓沒一頓地說著家常話,直到太後數著時辰,方才將他趕了出去說是批改奏折。

正始帝站在殿外幽幽地說道:“寡人還是頭一回這般狼狽被趕出來。”

劉昊想笑卻是不敢,義正言辭地說道:“陛下,您是打算去禦書房還是長樂宮?”

正始帝臉上的笑意慢慢散去,忽而變得陰冷。

“不,去西華宮。”

莫府。

莫驚春這些時日吃食不進,廚房變著花樣給他做東西,直到發現最近郎君喜歡酸辣的東西後,才勉強讓他能吃進去一些。

但與此同時,他也時常會忍不住作嘔。

且症狀比之前要厲害得多。

他虛弱地靠坐在椅背上,痛苦地閉了閉眼。

先前還能忍受,可或許是因為去過長樂宮,他的身體就開始鬧騰起來。

時時渴求著將正始帝叼進窩裏。

他惱怒,在亂七八糟的床榻上藏起自己,最近便是墨痕都知道不能隨意進屋裏。莫驚春有點滿意地聞著味道,半睡半醒。

直到他驀然想起之前他應下的事情,才猛地睜眼。

他晚上還要去張千釗家裏。

莫驚春坐在床邊忍了又忍,還是慢吞吞地爬起來,換過衣服後,又將之前買來的酸梅塞進袖袋。他都險些忘了這件事,下了值就回家趕。

待叫了馬車,莫驚春坐在車廂內顛簸,忍不住先含了一顆酸梅壓在舌底,才緩解了驟然爬起的眩暈感。

他有些倦怠地伏在邊上歇息,直到墨痕將他叫起。

墨痕小心翼翼地說道:“郎君,若是身體不適,咱就回去吧。”他都看得出來莫驚春額間的薄汗與臉色的蒼白。

莫驚春用帕子擦了擦,搖了搖頭,“已經有諾,輕易不可改。”

莫家和張家偶有往來,早就輕車熟路,墨痕和車夫也有人招待。莫驚春被引著去見張千釗,卻不曾想在屋內看到的不是張千釗的身影,而是一個踮著腳尖正在擺著碗筷的小姑娘。她看起來可真是小,看起來約莫四五歲。

莫驚春看著她身上的衣裳裝扮,理應是府上的小女郎,為了避免驚到她,他甚至沒有再踏進去,輕聲說道:“你且停下。”

他本意是想讓她停下來,讓他去做。

小女郎一嚇,手一哆嗦,筷子便砸在邊上。

她立刻轉身看向莫驚春,秀麗漂亮的小臉上滿是驚訝,那雙眼睛……莫驚春一冷,她看起來有點像惠娘。

他心裏猶豫,張千釗和惠娘有著千絲萬縷的親戚關系,他的孩子會跟惠娘相似本也是正常。

可莫驚春痛恨自己的敏銳。

張千釗這段時間的異樣,時不時邀請他來家裏,這屋內一直豎著的屏風,驀然出現在屋內細心擺弄碗筷的、與惠娘相似的小女郎……

莫驚春嘴裏本有的酸梅味道迅速化作更為痛苦的酸澀。

酸脹的情緒爬上他的心口,讓他險些在這裏吐出來,他猛地扶住小腹的位置,臉色驟然蒼白。

“子卿!”因著意外被叫去廚房的張千釗匆匆趕來,在看到屋裏內外一大一小的對峙後,臉色也猛地變了,“你……”

小姑娘不知不覺眼底蓄滿了淚,跌跌撞撞往外跑,就連張千釗要抓也抓不住,忙讓人去追桃娘,而後他才搓著手看著莫驚春,一臉猶豫掙紮。

莫驚春慢慢看向張千釗,忽而說道:“五六年前,正是我仕途最昏暗的時期。與我同窗的進士紛紛各有去處,唯獨我還蹉跎在翰林院。即便我那時候已經看得出來是先帝有意打壓,心中難免郁郁,廣林是在那個時候,開始主動與我接觸,寬慰我,待我心細。我引廣林為友,以為至少在此處,還有三兩友人相伴。”

廣林是張千釗的表字。

“……所以,是那個時間對嗎?惠娘與我說,在府內待著不舒服,要去京郊外的莊子暫住半年,她有孕在身,也不想我常去,我便遵循了她的意願……”

莫驚春臉色蒼白,眼睛卻極亮。

“那個孩子,其實活下來了,對吧。”

張千釗知道莫驚春聰慧至極,打一開始便不是翰林院能困住的人,卻不想僅僅只是這個照面,他便已經將前因後果都推測出來,甚至八九不離十。

張千釗苦笑,抹了把臉,“是。”

他的聲音沙啞,像是將這秘密背負了數年,已經沉重不堪,“你也知道,惠娘與我家是有些關系在的。當年她去京郊莊子,最後兩月因著過於抑郁,她娘家裏派人請了我夫人過去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