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7頁)

莫看陛下有宿疾在身,可實際上他發作的次數極少。

幼時必定有一二次突顯端倪,被先帝帶到身邊,可劉昊從親眼見到張哲那事起,陛下至今發作的次數也寥寥無幾,尤其是到了十五提前行了冠禮後,他就再也不曾見過。

只在偶爾會因為劇烈的頭疼而喜怒不定,其余便毫無顯露。

如今為何會崩得如此徹底?

思來想去,劉昊竟然只能找到太後身上。

在陛下心中,唯有先帝和太後最是要緊,先帝逝去後,便只剩下太後,而近日兩位為了張家的事情爭執不休,於是……

只是這麽區區一個理由嗎?

劉昊心裏卻有一個森然的聲音回答他。

是的,只是這麽區區一個理由。

先帝苦心孤詣這麽多年,是為了陛下,卻也無形地為陛下勾住了一道極其細弱的屏障。

許伯衡正是隱約有所感知,方才心有幽怖。

縱然天之驕子,有此頑疾,一朝崩壞,如何能穩住朝綱?

劉昊在心裏痛苦,太後啊太後,您未必不知此事,又為何如此?不管陛下究竟如何,只要岌岌可危的理智崩塌,屆時,又該是怎樣可怕的境地?

亥時三刻,皇宮。

太後面無表情地坐在嶄新的殿宇內,右手掛著一串念珠正在慢慢撥動,幾乎許久,才會有一顆被扣住往裏按下。

陪在她身邊好幾年的女官從門外進來,跪倒在太後面前,“太後娘娘,陛下還未回宮。”

太後的臉上露出一絲恐懼,手裏的念珠被按得死緊。

“去了哪裏?”

“陛下沒有隱藏行蹤,該是去了莫府。”

莫府,莫家。

太後對此並不陌生,莫家現在只有一個莫驚春留在京中,是為了顯露先帝仁慈,也是用作控制在外的兩名虎將,所以這些年一直都不曾外放。

可皇帝為何要去找莫驚春?

因著他是太子太傅?

可過去兩年多裏,公冶啟最喜歡的太傅也並不是他,甚至偶有傳聞說是太子厭惡莫驚春……太後閉上眼,除非他想起了年幼時的事情。

她能再想起來的接觸,也唯獨東華圍場。

而一但想起東華圍場,心裏綿密的痛苦就一再翻湧上來。太後坐在冰冷的座椅上,她已經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卻依舊沉浸在無比的寒意裏。

皇帝想要處置張家,太後卻是不允。

非是她看不透張家的隱患,可是公冶啟剛剛登基,即便他手腕了得,可在這時候處置張家,只會掀起更大的動蕩。

朝中未必沒有支持其他皇子的老人,而張家在被先帝和皇帝嚇破膽子後,至少已經懂得什麽叫順從。雖然有些不濟,可眼下張家才是皇帝的臂膀,不然要靠什麽,靠那一夜白發的許伯衡嗎?

太後未必沒有私心,畢竟張家是她的娘家,當年她已經為了太子犧牲了腹中孩兒,如今再為皇帝獻祭張家整族,她又如何能心安?

她忍下眼底熱意,與女官淡淡說道:“明日,讓張家來人,哀家倒是要看看,張家究竟又惹出什麽禍事!”

若是當真大逆不道……

念珠扯斷,滾落在地。

那自然無話可說。

這夜時間過得極慢,又很快。

對於公冶啟來說,仿若倏忽而過,眨眼的事情。可對莫驚春來說,卻是痛苦莫名,漫長又持久。尾巴毛被扯了又扯瑟縮成一團,一種古怪的感覺再度爬起。

不像是舒服,也不像是痛苦。

莫名讓他覺得熟悉又畏懼。

莫驚春忍了許久,好像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那味道如此刻入骨髓,讓他下意識隱隱作痛。與此同時,一個黑甜倦意襲來,莫驚春忍不住暈睡過去。

窗外,破曉的白光擠進窗戶,在地上拖出曖昧的淡影。

公冶啟閉著眼靠在床尾,像是走了漫長的路,一直抵達不了盡頭的暴躁感爬上心頭,卻少了之前幾乎要虐殺萬物的惡意。

他腿上鋪著來自他人的黑發,亂成一堆攤在膝蓋,像是每一根都遭受了蹂躪。但是再怎麽樣也比不上那顫抖蜷縮的兔尾,手指依舊停留在尾骨那處。

像是無盡的折磨。

鼻間早就熟悉的香氣,不知何時闖入了腥甜,又像是濃郁的奶香。

公冶啟驀然睜眼,燃燒了一夜的蠟燭最終熬不住晨起的光芒,熄滅在了蠟海裏。

旭日東升,今日的朝會是來不及了。

困擾著公冶啟許久的劇痛蟄伏,睜開的眼底濃黑清明,一眼望盡床上的狼狽。

不管是人,還是這床,都不成模樣。

而他的身上,手指,袖口,都沾著明顯的白色絨毛,仿佛像是在提醒公冶啟昨夜他究竟做了什麽。

莫驚春像是暈了過去,無聲無息地趴在被褥裏。

可憐又倒黴。

他想,昨夜的事情不盡清晰,卻一樁樁一件件地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