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6/8頁)

倏地,那大手抽了回去,像是神經質顫抖了一下。

莫驚春慢慢看去,正是太子孤寂冷漠的眼,他仿佛看到無盡濃黑裏的一點猩紅,下一刻太子別開臉,冷硬地說道:“父皇賓天。”

短短四字,他說得又輕又快。

莫驚春卻覺得仿佛用盡了公冶啟所有的力氣。

猛然爆發的哭鬧與吵雜聲一處,這時候就連太子也沒說什麽,只是回身親自將永寧帝抱起,再重新安放到寢床上。

皇後哭得不成模樣,被鳳儀女官勉強扶住,正撫著胸口生疼。

下頭的宮妃皇子皇女更不必說,倒是真情流露。

永寧帝這個人或許算不得公正,但是對後宮內外倒是都惦記著,除了最疼寵的太子之外,其他的孩子都沒落下,就算是無子的宮妃,每年年末也會派夏澤去送些年禮,年年沒忘記。

太子給永寧帝換過衣裳靴子,看著他死白臉上還殘留著笑意。

就連死前最後一番話,也是記著旁人。

公冶啟閉了閉眼,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此刻崩裂,卻又茫然不知是何物出閘。

“麗嬪呢?”

皇後這話就跟利箭一般劃破長樂宮的吵亂。

許伯衡臉色一冷,一下子從地上站起身,四顧周圍發覺當真沒有麗嬪的身影,甚至連大皇子也無影無蹤。蒼涼與悲哀之色自他眼底一閃而過,他當即再跪倒在太子身前,“陛下——”

眾人一驚,而後反應過來,許伯衡叫的是公冶啟。

永寧帝駕崩,太子繼位。

這聲陛下,已經象征著交替。

“陛下,還請陛下從悲痛中醒來,快快點兵戒備!麗嬪與大皇子不在殿內,怕是起了作亂的心思!”許伯衡語氣極快,厲聲說道,“麗嬪在後宮並無權力在手,大皇子優柔寡斷,老臣鬥膽懷疑,是臣子許博參與其中!”

許伯衡此話一出,滿室俱靜。

誰也猜不到許伯衡如此果狠,在覺察出不妥後立刻抽絲剝繭,言語間絲毫不在乎麗嬪為他女,許博乃他親子,大皇子更是他的親外孫!

然更為森然的是許伯衡話裏的意思!

公冶啟立在寢床前,轉身看向許伯衡。

“他讓孤信你,那孤便信你一回。”他神色冰冷,鏘地一聲抽出墻上掛著的寶劍,“柳長寧何在——”

柳長寧是柳存劍之兄,是宮城宿衛的禁軍統領。

寂靜無聲。

公冶啟露出個森冷的淡笑,“很好。”

長樂宮外,本就有禁軍拱衛,他跨步出去時,正看到胳膊帶血的許博立在前面,而麗嬪等人就在無數宿衛之後,與禁軍相持。

人數懸殊,更顯詭異。

公冶啟一身黑袍,在風聲裏卷起了飛揚的弧度。

壓根無需多言,莫驚春便聽到了金戈鐵器劃過,長樂宮內的人擠作一團,先前是悲痛,眼下是驚恐。

他們萬萬沒想到麗嬪真的反了。

許伯衡身邊無形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在莫驚春眼裏,一直儒雅溫和的首輔驟然間蒼老了許多。

皇後還算鎮定,讓人守住永寧帝的屍身,又讓人看住長樂宮大門。

其他人遠離門窗,自尋隱蔽的地方藏著。

莫驚春頓了頓,還是去拉了站在窗邊的許首輔往他藏的地方一杵,免得刀劍無眼傷了人,也不知道外頭會不會動弓弩。

許伯衡看向莫驚春,淡笑道:“莫太傅不怕我連累了?”

莫驚春:“首輔沒聽到方才太……陛下的話嗎?他可是信你的。”

許伯衡微愣。

莫驚春卻沒再留意他們的對話,凝神去聽外面的動靜。他心裏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這不應該呀?

永寧帝賓天,去得安詳快意,不算淒苦。

太子那平靜的模樣也像是接受了,可為什麽莫驚春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難道是他害怕麗嬪成功?

不,他其實到現在都沒實在感,更不覺得公冶啟會失敗。

他瞥向窗戶,剛才被關上的窗邊濺出殘血。

外面慘叫連連,不知究竟變作什麽模樣,又有另一道後來的聲音加入其中,像是援軍……就是不知是公冶啟的援軍,還是麗嬪的援軍。

喊打喊殺聲逐漸停了下來,長樂宮內的人也躊躇,不知是否要出去查看。

莫驚春環顧了殿內的人,不管是王爺還是大臣基本上都是老胳膊老腿,剩下的都是後妃皇子皇女,居然只剩下他一個最是年輕力壯。他心裏苦笑,卻是告罪一聲取了另一處墻壁上懸掛的長劍,冰涼的劍鞘入手,他沉靜地說道:“臣出去探探。”

皇後思慮再三,與許伯衡說了幾句,還是讓人開了門。

殿門一開,腥臭的血味撲入殿內,首當其沖的宮人當即忍不住吐了出來。莫驚春臉色蒼白,跨出殿門外,正看到殿前台階到空地鋪滿了屍體,有的幾乎被剁成肉醬,粘稠的黑血踩在靴底,發出詭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