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身為皇後的親族,張家在京城無疑是橫著走。兩位年長的國舅爺都有封爵,更是入朝為官,而小國舅雖沒有入朝,在京城腳下卻是最受人歡迎的財神爺。

不過這位財神爺已經整整數月沒有出府,正煩得緊。

“母親,我的好娘親,您就讓我出去吧!我在這府裏都待了多久了,就連府裏伺候的都該嫌棄孩兒煩人,您怎麽還禁我的足呀!”奢華漂亮的正院內,張哲坐在張老夫人下首癡纏,那漂亮的小臉上滿是惱怒,“便算是開罪了東宮,他現在估計也忘記我了,您就發發慈悲……”

一直閉著眼的張老夫人慢吞吞看他,只一眼,就讓張哲閉了嘴。

張老夫人:“你倒是還記得你開罪的是誰?”

張哲啞口無言,惱羞成怒地說道:“不就是談個生意嗎?那四皇子手裏頭那條線正是我感興趣的,只是看看又不會……”

“好了!”

張老夫人打斷他的話,沉聲說道:“看來還是先前寵你太過,你直到今日還沒長記性。你是什麽身份,四皇子是什麽身份,他何以屈尊來與你談生意?”

張哲悻然,“不就是個皇子嗎?”

張老夫人突然擡起鶴杖用力打在張哲的腿上,疼得他嗷叫了一聲偏不敢躲,“張家是皇後親族不假,看著確實在京城裏尊貴無比。可在張家之上,還有皇室,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還敢嫌棄皇子?”

老夫人霍然站了起來,目光炯炯。

“我倒是生出些什麽東西?你大哥膽大包天,二哥木訥寡言,而你,小小年紀就自詡甚高,當初太子怎麽沒將你活活打死呢!”

張老夫人顯然也是氣急,方才脫口而出。

張哲卻是臉色驟變,像是想起了什麽深藏不堪的記憶一般猛地打顫,小臉慘白。

張老夫人看著他縮手縮腳的模樣,一時間滿是嘆息。

太子有異,這是幾位張家當家人心裏的共識。

盡管誰也不清楚這究竟意味著什麽,皇後,他們曾經最受寵的張家女兒在面對此事,也只是露出個溫和高貴的微笑,從不言語。

可他們確實畏懼太子殿下。

在得知張哲出事的那一瞬。

小小年紀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張哲一下子變得消沉,連著半年都做噩夢,每每醒來都顛三倒四喊著惡鬼。

惡鬼,東宮。

張老夫人閉了閉眼。

“滾回你的院子,最近京城的氣氛不對,如果有任何人剛放你出去,立刻趕出張家。”她重睜開眼,眼裏精光一閃,“若是家生子,就亂棍打死。你在邊上守著看。”

張哲原本就蒼白的小臉更加慘白。

宮內,勸學殿。

這裏同樣也進行著一場特殊的對話。

莫驚春和太子在各自更換過衣物後,仍在原來的位置落座,可是對比先前正經教書時的模樣,卻平生出一絲尷尬。

他有些坐立不安。

太子的眼神一直不自覺往他身後看去,像是對剛把玩過的兔尾仍有留念。

莫驚春:“……”

他強忍下想將衣裳再做整理的念頭,“殿下,還有何指教?”

公冶啟看著坐立不安的莫太傅,單手撐住下顎,笑著說道:“只是想與夫子說說話,卻也不成?”

莫驚春:“……您不妨有話直說,比如這尾巴。”

他破罐子破摔。

公冶啟狀似驚訝地挑眉,“難道夫子想說您是個兔妖?”

……兔妖?

想起家中那只好端端卻偏要“養胎”的阿雪,莫驚春忍不住想皺眉,“自然不是。”

“那便是了,夫子有自己的秘密,孤自然不會多問。”公冶啟漫不經心地說道,“只不過,方才夫子提及張家,倒不妨說說這個。”

他完全沒將人長了尾巴這驚悚之事放在心上,遠比莫驚春還要從容淡定。

話題一下被太子拉回正軌,莫驚春頓了頓,理了下思緒才說話。

莫驚春條理清晰,先從他的懷疑說起,再抽絲剝繭,將近些時日觀察到的事情,並結合十一年前的遭遇與袁鶴鳴偶然間的酒後吐言,如何得出最後的猜想……這番話說完,卻也費了些功夫。

公冶啟一直漠然聽著,從神情看不出想法。

莫驚春言盡,殿內便恢復寂靜。

半晌,公冶啟淡淡說道:“夫子的猜測,大體不差。”

莫驚春心頭一跳,莫名升起警惕。

只見太子殿下露出個溫和的笑容,擡眸看他,“但是這話裏,還差了一樁事吧?”

莫驚春舔了舔嘴唇,喉嚨有點堵,“是關於陛下。”

這種種猜測,都有一個唯一的前提。

為何會突然有異動?

雖有外敵,朝廷在內數年卻是風調雨順,平生亂子,只有一個可能。

——永寧帝身體有恙。

只是這些不過猜測,若實打實說出來,便是要命的事情。可太子既然問到這點,不如誠實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