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誰會在一個坑裏摔兩次呢。”

庭審結果不錯,紀堯第二天就恢復了正常工作。

他們科室的同事在百忙之中抽出了五分鐘時間給他舉行了一個簡短的“去晦氣儀式”,主要流程是舉著一杯溫開水敬天敬地敬紀堯,然後試圖把剩下的半杯水塞進紀堯手裏,看著他喝掉。

“都是高材生,至於嗎。”紀堯頗為無語:“遠離封建迷信。”

給他替班最多的那位同事舉著杯子,雄赳赳氣昂昂地一擺手,說道:“喝水怎麽了,一天八杯水生活才健康!”

科學迷信兩不誤,很有現代新青年的感覺。

小護士扒著門框嘿嘿一樂,湊熱鬧道:“怎麽樣,紀醫生,我那個水逆去死去死符好用吧!”

紀堯一看見她就想起她背地裏“出賣”自己的事兒,額角突突地疼,隔空指了指她,看著咬牙切齒,卻毫無殺傷力。

普外科忙得要死,幾個年輕人也鬧不了太久,閑話幾分鐘就各自散去上手術了。

紀堯前幾天不在,所以今天上午難得清閑,跟著查完房又寫完了病例之後暫時無事可做,於是忍不住多看了幾次手機。

蔣衡的對話框從昨晚出現在他聯絡人裏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是安安靜靜的。那空白對話框突兀地立在一切聯絡人的最頂端,引著紀堯的注意力總是會時不時往上面落。

蔣衡是個很沉得住氣的人,他從來都是遊刃有余且毫不怯場,仿佛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範圍之內,以至於紀堯有時候也很難猜測他的意圖。

一宿過去,天光乍亮,紀堯從昨天那個細雨蒙蒙的漫長冬夜裏醒來,連帶著那種心照不宣的氣氛也變得虛幻起來,怎麽想怎麽不真實。

但聯絡人總是真的,紀堯今天第六次點開微信,然後又下意識地按上了鎖屏。

紀堯漸漸發現了自己這種心不在焉——進入工作狀態後還好,他暫且想不起來別的。可一旦空閑下來,他的注意力總是沒法集中,論文寫了兩行刪了四行,泡咖啡的時候還錯拿了婦女角裏的紅糖姜茶。

他終於發現這樣下去不行,於是在紀堯第十一次點開手機之後,忍不住咬了咬牙,主動給蔣衡發去了一條消息。

“燒退了嗎?”他問。

現在是北京時間下午兩點整,蔣總大約是工作纏身,於是沒有秒回他。

紀堯端著杯子去茶水間刷掉了紅糖姜茶的沖劑粉末,然後甩著手上的水珠回來,重新給自己泡了杯咖啡。

直到紀醫生再次坐回辦公桌前,蔣衡的回信才姍姍來遲。

“好多了。”

蔣總的回信冷冷淡淡,但隨之附送了一張照片,稍微中和了一下文字帶來的疏離感。

照片上是電子體溫計上的度數,上面顯示著三十七點二度,已經回落到了正常體溫。

紀堯把那張圖點開又縮小,然後又忍不住仔細看了看,才發現照片背景光線昏暗,看著像是淩晨拍的。

蔣衡不是個滿大街示弱自己生病的人,所以這張照片是提前準備好給誰的,顯然不言而喻。

紀堯舔了舔唇,在對話框裏刪刪改改,給他回了個知道了。

這次蔣衡沒再回信,但空白的對話框裏已經填滿了文字,那張照片占據了三分之一的屏幕,顯得存在感很足。

紀堯滿意地把手機鎖屏,端著咖啡杯去做正經事了。

國金中心一期的麗思卡爾頓酒店53層,蔣衡收起手機,示意上菜的侍者把黑松露蘑菇湯放在對面人的面前。

“清燉湯放我這,謝謝。”

葛興從小羊排裏擡起頭,詫異地看了一眼蔣衡面前清湯寡水的燉盅,納悶地問:“你現在吃這麽素了嗎?”

“養養胃。”蔣衡說著收起手機:“哪個律師能逃過職業病呢。”

“別啊,我不介意。”葛興擠眉弄眼地示意了他一下:“聊唄,你就當我不在,隨便聊。”

昨晚上紀堯心血來潮給葛興發了個紅包,誰知葛紅娘敏銳地從這裏面嗅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於是當機立斷,連夜買票就飛來了。

他們這種手裏有錢的富二代一天到晚閑得發慌,遇到點八卦恨不得坐熱氣球都得去聽,蔣衡今天回公司處理工作,結果還沒下班就被葛紅娘堵在了寫字樓裏,偏要拐彎抹角地問他最近“過得怎麽樣”。

葛興到底跟蔣衡更親近,不敢跑去打擾救死扶傷的紀大夫,就只會沖老朋友使勁。

蔣衡挑了挑眉,也沒說什麽,大大方方地解鎖手機屏幕調出聊天界面,隔著桌子把手機滑到了葛興面前。

葛興嘶了一聲,一邊為難地說著“這不好吧”,一邊誠實地擦了擦手,上下滑動了一下聊天記錄。

可惜才恢復聯系的倆人頗為冷淡,加上系統通知也就五條信息,翻都沒得翻。

“青柏謊報軍情。”葛紅娘痛心疾首地說:“他明明告訴我酒保看見你們倆摟摟抱抱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