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喬鶴枝舅舅家離喬家不過一刻鐘的路程,方俞想著既離的不遠,與其讓舅舅跑一趟,還不如他自己過去,若是能做,那也省下了舅舅再回作坊。

他隨著下人一道去了舅舅林家,林家其實祖上便是工籍人戶,雖說並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但是有手藝在,從祖輩起便生活的還不錯,而後林妍璧嫁進喬家,生活便更為富足了,只是丟了工籍入了商。

而喬家則是世代經商,早年間商戶地位尚未如此之低下時,喬家也是雲城數一數二的大門戶,當初喬鶴枝的父親原本也是讀書人,年少時已有了童生功名,可惜世事難料,平陽帝宣召抑商,天下商戶及子女不得科考,有功名者若未更為士籍者一律革除功名。

喬信年尚未來得及更替士籍便被革了功名,此後便只能經商。

思及往事,方俞猜測當初喬信年挑選中原主做女婿,一方面是迫於天下形勢,另一方面恐怕也對讀書之人心有執念。

方俞讓喬家的下人引著朝工坊去,林家與喬家著實大不相同,倒不是因著房舍大小,而是在陳設上,林家四處都置放著木頭,他草草看了一眼,竟是什麽木材的都有,不單如此,宅子裏還有一個打鐵坊,著實頗有工匠的風範。

“鶴枝可真是會胡鬧,他丈夫一個讀書人懂得畫什麽圖紙,四處依順慣著也不見得對他有什麽好處,別耽擱了我做活兒。”

他才到林玄的工坊外,就聽見裏頭的人頗不耐煩的訓斥了前去通報的下人,跟在身後的喬家仆役尷尬的看了他一眼:“姑爺切莫見怪,林工脾氣不甚好,特別是在做活兒的時候。”

“無礙,是我唐突叨擾,不妨在外頭等舅舅忙完了再說。”

話音剛落,方俞又聽見屋裏傳來聲音:“既都來了,那便進來吧。”

工坊的門嘎吱一聲打開,裏頭立著個青年男子,瞧著不過二十六七的模樣,拴著一塊黃皮襟子,似是剛剛鋸完了木頭,鋸子還在手裏握著,一手插著腰,掀起眼皮子掃了方俞一眼,卻並沒有招呼的意思。

“方俞見過舅舅。”

“我最是見不得你們讀書人行些虛禮。”林玄把鋸子啪嗒一聲丟在一旁積著木面子的桌上,沒什麽好臉色:“什麽圖紙,拿來看看。”

方俞倒是也不惱,從衣袖裏抽出疊好的圖紙,正準備要掀開再遞給林玄,沒想到那人卻直接抽了過去一把抖了開:“扭扭捏捏的做甚。”

林玄看了會兒圖紙,又擡眸看了方俞一眼:“這是你畫的?”

“正是。”

“倒是畫的還有些樣子,可是用炭條畫的?”

“舅舅慧眼如炬。”

林玄做的鐵具木具眾多,大的小的精細的,時常都有人拿著圖紙登門,做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時常有些都是他不曾見過的,讓前來送圖紙之人說用途,又模糊不清的說不明白,他脾氣暴躁也不是沒有原因。

方俞圖紙上的東西他不曾做過也不曾見過,正欲詢問是想要做什麽,又見另一張紙上竟然還工工整整寫著介紹,名字,用途,想要什麽材料制作一目了然,且還特別標注了重難點,他不由得高看了方俞一眼,頭一次覺著還是讀書人頭腦清晰一些。

他語氣緩和不少:“你要的這筆特殊,工藝也實屬精細,我姑且先試一試,若是能成,過幾日我便給你送過去。”

“如此便多謝舅舅了。”

林玄拿了圖紙便不再管方俞,拿著圖紙便自顧自的去選材搗騰了,儼然是個工匠癡。

方俞便自顧自的在工坊裏轉悠了一會兒,這裏頭當真是什麽都有,農用耕具,家用桌椅板凳,孩童喜愛的蟲鳥魚獸木雕,一個個做的栩栩如生……只不過工坊裏十分淩亂,他不甚踩著塊石頭險些還跌了一跟頭,低頭一瞧竟然是塊石墨。

“別踩壞了那是做顏料的,工坊裏有兩方好顏料,若是你用的著便拿了去。晚上替我同鶴枝說一聲,我便不過去用飯了。”林玄難得抽出一空隙瞧了方俞一眼,揮了揮手示意下人去拿顏料:“你這圖紙畫寫的詳盡,應當是無事喚你。”

方俞瞧他的架勢是已經躍躍欲試要動手做筆,道:“舅舅不必著急做,我也並不急用,若是因做筆而耽擱了過去一道用飯,鶴枝怕該埋怨我了。”

林玄挺不講人情道:“不會,他知道我的脾氣。待哪日我想他了自會去看他。”

如此,方俞再沒了話說,他在工坊裏又轉了轉才回喬家去。

這當兒喬家也熱鬧了起來,喬信年聽說兒子要回家,緊趕慢趕的回來,總算是見著了兒子的面。

而與喬信年一並回來的還有喬鶴枝二伯家的長女,也就是喬鶴枝的堂姐,人方才進宅子,聲音便先吆喝進屋了。

“鶴枝回來了呀!可想死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