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樺林下,叱雲月身在馬上,提韁百無聊賴地繞著林子繞圈巡邏。
回想起方才之事,她心中仍是一片憤懣。
她是怎麽了,分明岑櫻是她的情敵啊,怎麽稀裏糊塗就答應了。
太子表哥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她喜歡他,知道她討厭岑櫻,還叫她來給他們望風讓他倆卿卿我我……
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她垂著頭,灰心喪氣地駕著馬兒緩緩沿著林子前行。一擡眼卻瞥見抹窈窕身影背著藥簍從白樺林中出來,身邊還跟了兩個丫鬟,心頭登時咯噔了一下。
糟了。
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蘇皇後的內侄女蘇十三娘。
叱雲月匿進樹林的陰翳裏,直至幾人走遠了才跑過去,她在那位置朝裏面望了望,果然能瞧見兩人在說話,忙奔過去:“表兄!”
嬴衍此時已與岑櫻分開,兩人正坐在一株倒地的大樹上說話。見她神色慌張,他眉宇微挑:
“被瞧見了?”
叱雲月慌張地只知點頭:“……是蘇望煙。”
嬴衍面上波瀾未起,蘇望煙是蘇家之女,她知道了,無非也就是皇後知道了。並不是什麽大事。
“那,那現在怎麽辦啊……”
岑櫻眼睫張皇地撲閃著,有些擔心。
她知道蘇望煙是他定下的太子妃,雖說是自己先和他成了婚,但這樁婚事他並沒有對任何人承認過,傳出去,倒像是自己搶了蘇望煙的丈夫……
這位蘇姑娘也會很傷心吧……
“沒什麽。”嬴衍道,“時候不早了,你和月娘回去吧。”
岑櫻望了眼天色,日色西斜,的確是不早了。
她還想抱抱他,當著叱雲月的面兒卻不能夠,只好依依不舍地再看了他和阿黃一眼,轉身離去了。
岑櫻仍同叱雲月同乘一騎地回去。叱雲月似在生氣,把她扔在營帳門口就走了。她只好獨自進去。
“姮姮呢?”她問迎上來的青芝。
這次跟隨皇帝冬獵的都是王孫公主,薛家就來了她和薛姮,以及負責護衛皇帝安全的白鷺衛指揮使薛崇。
她和薛姮被安排住在一間大帳裏,這會兒進來連她人影也沒瞧見,是故有此一問。
青芝搖頭:“剛剛來了人將薛娘子叫走了,奴也不知她去了哪兒。”
岑櫻點點頭,心煩意亂地,坐在書案邊隨手拿起本書來看。這時帳外卻來了名白鷺衛:
“請問縣主回來了嗎?我們指揮使有請。”
薛崇找她?
岑櫻微惑,想起丈夫所言的薛崇或許會懷疑父親的“死”,心內一時砰砰直跳。直起身來:“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她隨侍衛進到薛崇帳子裏,正中一張半人高的書桌,鋪了厚厚的氈毯,一直垂在了地上。
其後是坐具與一張巨大的山水畫屏,隔絕了外室與內室。
薛崇正坐在書案之前,衣冠楚楚,正襟危坐,袍服一絲不亂,微暗天光下溫玉生光的一張臉,竟也有幾分正人君子的溫潤之相。
他手畔堆了幾卷書,書上放了條嶄新的馬鞭和一盤冰糖葫蘆。艷紅的山楂果裹著糖霜,亮晶晶的,極是誘人。
他一個成年男子,還喜歡糖葫蘆?
岑櫻心下奇怪,卻也沒走近。
帳中焚了濃厚甜膩的沉水香,她不喜歡那味道。
她就立在了帳門口,訥訥地:“你要找我說什麽啊。”
這話一出,便聽書案底下似乎傳來了一聲細微的吞咽,她秀眉微蹙,不明所以。
薛崇面不改色,冷冷看她:“真是越發沒有規矩了,你該叫我什麽?”
她臉色微暗,極不情願地撇過臉去:“我為什麽要叫你長兄,你又不是我親哥哥。如果不是你,我和我阿爹根本就不會被帶到京城裏來,他更不會死……”
她醞釀著情緒,話中恰到好處地落了一絲哽咽,眼睫也泛出了滴滴晶瑩,看上去十分的嬌弱可憐。
叫她來本就是猜測她與太子見了面、打探謝雲懌究竟死了沒有,薛崇見怪不怪,冷嗤了聲:“不知好歹的東西。”
“不是為兄,你能成為永安縣主、和太子殿下團聚?若縣主日後想嫁得東宮,還需我這個做兄長的送嫁,怎麽河還沒有過完,就拆起橋來了呢?”
她和悶罐兒的事,岑櫻原也沒想能瞞過他。但此時被這樣點出,臉上霎時紅透。
“關、關你什麽事啊……”她小啐一口,拔腿就走。薛崇臉色一怒:“回來!”
岑櫻置若未聞,徑直走掉。
她心中本還有些害怕,但轉念一想,她現在是“喪了父”的可憐少女,遷怒於他也是情理之中的,遂放心地離開。
帳中的旖旎早已停滯,書案之下,薛姮怔怔地跪坐著,睫畔點珠,發絲淩亂,眼中如落了層灰似的,一片死寂。
“叫你停了嗎?”
薛崇最厭惡她這幅泥人似的神情,抄起案上那新制成的馬鞭甩去,徑直將人扯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