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安福殿。

岑櫻被宮人扶進一間暖閣,又貼心地替她脫去外衣與鞋襪,安置在床榻上。

她已醉得神智不清,五臟肺腑皆似燃了一把火,燒得她整個人皆似在火裏,不禁發出兩聲低低的呢喃:“熱……”

“縣主熱嗎?”送她進來的宮人玉奴似乎詫異地道,“這屋子裏已經置了冰了,若縣主還覺得熱,奴再去拿些冰好了。”

岑櫻此時意念已近渙散,看著她的嘴在自己眼前開合,只能無意識地點頭。

她兩頰是桃花一般的緋紅,媚眼半闔著,嬌媚無骨,那一點柔柔的嚶聲嬌若貓兒,聽得玉奴一個女子亦是臉紅心跳。

還真是……生得很漂亮呢……

可惜,即使貴為公主之女,卻也只能做顆被皇後、貴妃拿來牽制彼此的棋子。

玉奴略微猶豫了下,將薄如蟬翼的稠被替她蓋好,啟身出去。

宮室裏一個宮人也沒有,珠簾隨窗外瀉進的輕風微微搖動,發出細微的碰撞聲,玉壺清漏的滴嗒聲響在靜寂裏有如芭蕉夜雨。

這樣的安靜之中,岑櫻原本醉得混混沌沌的聽覺也意外增強了些,她聽見屋外傳來玉奴的說話聲:“聽說太子就在附近的神居院裏,此事會不會驚動太子殿下?要不……為免節外生枝,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回答她的是另一名宮人:“還是不了吧。皇後說了就在這兒,咱們要是換了地方,待會兒三殿下來了,該找不著人了。”

玉奴似還要再勸:“可……”

另一個宮人卻道:“放心好了,你什麽時候見太子殿下親近過女子?這一個又是聖人才認回來的,即使是表兄妹,又沒什麽感情。就算驚動到他,他也不會管的。”

“那,若是聖人知道了……”

屋外的二人還在低聲商議,岑櫻卻似被雪水從頭澆到底,原還混沌未清的靈台忽有片刻清明。

她們這是要做什麽?

她強撐著身子想要起身過去聽得更清楚一些,身子卻癱軟得厲害,足下不穩,一下子摔下了床來,足腕上傳來陣陣痛楚。

小腹亦有股陌生的熱燥傳來,燒得她臉頰通紅,她吃痛地揉著足腕,心中忽有無邊的恐慌悄然漫開。

她們給她喝的到底是什麽……

皇後,三殿下……

心裏驟然生出不好的預感,不,她不能待在這兒!

岑櫻從地上爬起,強忍著那股燒得她臉頰發燙的羞恥,匆匆穿好鞋履朝外奔去。

然才跑出幾步,即聽見宮人道:“爐子裏的香燃得夠不夠?要不,再加點吧。”

“等三殿下來了,她也差不多該睡死過去了。”

那聲音越來越近,她只好又折返回來,四下裏環顧一圈,果然瞧見榻邊青銅蟠龍紋的熏爐子裏正燃著裊裊奇香。

她雖長在鄉村,卻也聽村裏的大娘大嬸們說過,有些輕薄子會用迷香來對付女孩子,人吸入以後,就會陷入沉睡。

現在,那爐子裏點的無疑就是迷香。

岑櫻急得無法,她捂住口鼻,焦急地在室中踱步,尋找著可以脫身之法。

所幸書案旁的兩扇窗是未曾封死的。她支起已經開始癱軟的身子,爬上書案,看了看窗下已經開始模糊起來的蘢蔥花木,踩著窗欞一咬牙翻了下去。

那窗台卻足有三尺來高,她摔進窗下蘢蔥的灌木裏,渾身筋骨似斷,火辣辣的疼,臉上亦被樹枝劃出了道道白印,險些破相。

這疼痛多少令她清醒了些,窗內開始響起宮人焦灼驚訝的呼喚,岑櫻忍疼爬起,一瘸一拐地跑開。

神居院。

嬴衍百無聊賴地立在一排書架前,登上扶梯,隨意翻找著架上生塵的書冊。

這是處僻遠幽靜的院子,與安福殿的東側只隔了一道假山和樹叢花木,已近荒廢,是過往存放後宮宮人宮籍之處。

內坊令梁喜捧著那些被他翻出的書冊,覷了眼他沉靜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殿下今日怎麽想著來此處了。”

九洲池是皇家池苑,位處紫微城西北,與太子東宮相隔較遠,卻與鳳儀台的瑤光殿隔水相對。以往,除了有重大宴會在此處舉行,殿下是絕不會踏足此地的。更遑論是已近荒廢的神居院。

“隨便走走。”嬴衍手中動作未停,沒什麽情緒地應。

心裏卻隱隱有些煩躁。那女人進瑤光殿也有段時間了,怎麽還沒出來,她和皇後有這麽多的話要說?

他在書架旁翻箱倒櫃的時候,阿黃就悶悶不樂地趴在書架底下,一動也不動。

嬴衍看得煩了,索性把書冊扔給梁喜,捏著冊書卷自梯上下來。

阿黃一下子從地上爬起,撲過來抖抖腦袋歡快地搖尾巴,哪還有方才的頹廢勁。

這畜生……

他臉色喜怒難辨,在透室而來的陽光裏顯得格外陰翳,最終,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帶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