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馬背上的兒郎不是旁人,卻是岑櫻那日在溪水邊見過的定國公次子薛鳴。

此番,他是奉兄命前往村中“接迎”太子,卻不想在這裏遇上了逃難而出的岑櫻父女。

岑櫻顧不得前怨,流著淚膝行而出:“官爺,我求求您,救救我的夫君罷。”

“那些強盜把我們村子的人都殺光了,很快就要追過來了,他還在後面呢,我求求你救救他……”

薛鳴身邊圍的都是兵馬,她還未靠近,便被長|槍鋒刃圍住,岑治擔憂地擡起頭,觸到青年人略帶考究的目光,又倉惶垂下頭去。

薛鳴有些疑惑。

不知是否錯覺,這潦倒狼狽的中年人,倒與他記憶裏一位已死去多年的故人有些相似。

只,那人死時也還是意氣風發的青年,他也實在想象不出他老了的樣子。一揚手,團團的槍便放下了:“這是自然。”

“來人,先把這位姑娘和幾位鄉親們,帶回府邸去住。其余之人,和我前去救人。”

*

這廂,封衡得到村子遇劫的消息後火速趕了來,一面派人留在村中剿匪一面親自尋人,最終,在胭脂山後山的一處山洞裏尋到了嬴衍。

他身上衣裳都已被荊棘劃破,手臂上血流不止,身側僅有一條黃犬跟隨,十分狼狽。封衡大驚失色:“屬下救駕來遲,望殿下恕罪!”

嬴衍悶哼一聲,正拿新摘的草藥處理著小臂上蜿蜒如蛇的傷口:“伯玉,你可以再來得遲一些。”

封衡有心要問他為何未與岑家人在一處,覷著他陰寒的臉色卻是不敢說。嬴衍強抑下心中的不快,問他:“月娘現在哪裏?”

“尚在村中剿匪。”

“幾個小卒而已,也廢得著這麽大的勁。”嬴衍眉心湧起一絲燥郁,心火難耐,又喚他,“你現在,去給孤把岑家父女抓回來!”

他說這話時臉色寒沉,絲毫不掩的厭惡。封衡心間登時咯噔的一聲。

前日主子還叫他去榮寶齋對面的那家當鋪當回岑櫻的首飾,他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女子如此上心過,還小小地納罕了一會兒,這又是怎麽了?

遂也不敢將那條狼牙項鏈呈於他,恭敬地應道:“是,屬下這就去。”

“罷了。”還不等他走出兩步,嬴衍卻又叫住了他,“此事派下人去做,現在,先回村子裏,與月娘會合。”

岑櫻的背叛,實是讓他窩火。但眼下也不是糾結此事的時候。她一個狼心狗肺的村婦,他與之計較,卻是跌份。

*

清溪村。

官軍已經趕了來,盜匪已被圍剿一空,村中尚存的男女老幼全被帶至村口的露天戲台下,一邊抹淚一邊等候官軍的安排。

戲台上,一名身量高挑、身著胡服的女郎手持戶籍,正在盤點村中被殺害的百姓人數與幸存的人口,鳳盔明鎧,赤纓長|槍,鳳目櫻唇,英姿颯爽。正是涼州總管之女叱雲月。

那夥賊寇來歷可疑,顯然是訓練有素的刺客喬裝而扮,卻又十分狡猾,被擒後全部咬破口中的毒囊自殺,一個活口也沒留下,查無可查。

她本懷疑總有貪生畏死的躲在百姓裏試圖蒙混過關,再三比對人數,卻都沒什麽眉目,不免有些急躁。

這時人群中不知誰喊了聲“世子到”,她擡目望去,一隊人馬正從村口慢慢行來,隊首的紫騮馬上,薛崇沖她抱了抱拳:“叱雲將軍。”

叱雲月懶懶掃了他一眼,沒回禮:“是你。”

“你怎會在此處?”

薛崇見怪不怪,下馬走近:“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聞說封大人在此處,料想是尋得了太子殿下,立刻趕來護駕。”

太子殿下……

底下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那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怎麽就跑到他們這村子了。

叱雲月卻冷笑:“是嗎?怎麽這麽巧?”

“我和家兄前腳剛到,世子後腳就來了,怎麽,世子倒好似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將軍誤會。”

薛崇還欲解釋,火旗烈烈中錚的一聲槍響,鋒銳的槍尖已逼至了頸下,叱雲月眉目灼灼,眸若噴火:“薛崇,我警告你,倘若你敢對我表哥不利,我定要你整個薛家陪葬!”

“我叱雲月說到做到,不信,咱們就走著瞧!”

薛崇臉色一變,才要開口辯解幾句,人群後已傳來低沉的一聲:“吵什麽。”

“孤還活著,怎麽說得跟孤死了一般。”

伴隨著這一聲,四周軍士紛紛下跪,薛崇心中微震,回過頭時,叱雲月已哐當一聲棄了槍歡悅地奔了過去:“表兄!”

鋒刃如林之後,嬴衍在眾人簇擁下款款行來,頭上白玉冠冕,下踩雲頭錦履,衣紫霞裾,神采秀發,全無方才密林山洞間的窘迫。

腿上仍是劇痛,一切不過強撐,他臉色很不好,沒理會小表妹的癡纏徑直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