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3頁)

“周大哥!”岑櫻顫聲問,“當、當真不能兩全麽?”

“當然!我又何嘗不想將你們都救走!實在是沒有法子的事。”周興著急地催促,“快些做決斷吧!再這樣下去,真的一個都跑不了了!”

“那我去。”岑櫻二話不說就要跳車。

“你去做什麽!”岑治忙將女兒拉住,“你一個女孩子能有多重,就算是你下去了,該跑不起來還是跑不起來。”

“那怎麽辦?”岑櫻的聲音裏已然帶著絕望的哭腔。

“岑先生行動不便,要不,就讓秦郎君下去吧。”周大哥亦道。

嬴衍在側聽得分明,鼻間悄然哼出一絲冷笑。

他算是看出來了,只怕周興和岑治都不想帶他,一個勁地鼓動岑櫻選他。

也是,自己在他們面前究竟是個外人,他們會選他簡直毋庸置疑。

若是平日自當是他下去,可這一帶山路他根本不熟,如何能下車。

還好岑櫻是個有良心的,她愛他,不會丟下他。只要將這一截路熬過,待與封衡接了頭,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他手上動作未停,只顧低頭扔行李。車後夜風驚颼颼,周大哥又催促:

“岑先生,櫻姑娘,你們做個決斷吧。”

嬴衍側身扔下最後一方甕罐,沒有注意到,他背過身去時岑櫻眼中瑩瑩的水光。

一邊是相依為命、養育她十幾載腿有殘疾的老父,一邊是人生中喜歡的第一個男子、才剛剛確定心意的心上人,她又能選誰呢?

她含淚看著月色裏丈夫倚車而坐的清瘦身影,前塵往事,幕幕似畫,皆若流水般從眼前淌過,一瞬是家中竹榻上他睜開眼時的初見,一瞬是他明明很不情願卻還是背她走過了細長田埂,一瞬又是他將玉佩交予她說在她之前沒有旁人……

她最終閉了閉眸,兩痕清淚滑下臉頰,心若刀割。在他似感知到了什麽而回頭過來時,雙手往前一攘,用力將他推下了車:“夫君……”

“你的命是我救的,現在,就還給我吧!”

她這一推力氣不小,嬴衍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已被飛馳的驢車拋下,掉落在初夏濕軟的林蔭道上,險些栽了個頭朝地,他下意識揮手護住頭部,堅硬的石塊轉瞬即如利劍劃破他的手臂,狼狽不堪。

一直跟隨車駕狂奔的阿黃“嗚”地一聲掉了個頭,回來尋他。密林間群鴉亂飛,落木蕭蕭驚簌簌,中天孤月之下,驢車揚長遠去。

手臂和腿上還傳來陣陣的痛楚,鮮血如蛇蜿蜒。嬴衍震驚地看著飛馳的沙塵間逐漸遠去的車馬,久久地不能置信。

阿黃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圍著他焦急地叫、以嘴銜著他的褲腿想要拽他起來。

視野裏車馬絕塵越來越遠,漸凝為一團小小的黑影,後面的喊殺聲卻越來越近。嬴衍眼中的震驚漸漸凝為兩簇暗火,他冷笑一聲,迅速起身,拖著還在流血的腿一瘸一拐地匿進了山林之中。

*

飛馳的驢車車內,岑櫻緊緊將自己抱作一團,放聲大哭。

就在兩刻鐘以前,那個溫文爾雅的青年郎君還送了玉佩給她,說,與她成婚並不是假的,說,要帶她回家。而她卻將他推下了逃命的車,這無疑是絕情寡義。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哭著道:“阿爹……我們還是去尋他吧……”

她實在歉疚,到底是剛剛定情的心上人,就算不是,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岑治怕女兒做傻事,緊緊拽著女兒不放:“已經跑這麽遠了,現在回去,也未必能尋到。再說他可比咱們有辦法的多,定會沒事的。”

岑櫻還是哭,在靜寂的長夜裏哭得淚如泉湧,前頭趕車的周大哥也忍不住說了句:“櫻丫頭,莫怨周大哥說話不中聽。”

“你那個夫婿心頭又沒有你,上次你被王三那幾個人欺辱的時候他可是一句話也沒說。生死攸關的事,這也怨不了誰。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讓你和你父親兩個下去不成?”

“放心吧,咱們駕車,還替他吸引了注意力,那夥兒強盜就算要追也是追咱們,他未必有事,再說還有你家阿黃。等到了安全的地兒,再回頭去尋吧。”

他說得句句在理,岑櫻無從反駁,只是把臉埋在臂彎之中,哭聲漸漸小了下去。

少了一個人的重量,驢車的確輕快不少,一路拐出胭脂山,上了官道。

沿途都靜悄悄的,唯有風聲簌簌、鷓鴣啼叫,鴟鸮在靜寂的深夜裏學伶優吊著淒厲的嗓子,聽來格外瘆人。

迎面卻撞上支隊伍,一排排排列整齊的戍衛手執火把,腰挎長劍,在黑夜的山道之中小跑行進。

周興急急勒住了驢子,對方卻已發現了他們,立刻警覺地高喝:“什麽人?”

寒風中颯颯箭響,皆是張弓秉弦之聲。周興在車上瞧得分明,那為首的青年,騮馬新跨,玉勒銀鞍,分明是官軍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