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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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一輛軒車至別業前停落。
謝鈺打橫抱起仍在掙紮的小姑娘,將人帶到上房中,鎖在房內。
稍頃,他慣用的文房隨之被泠崖從窗外遞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只裝著奏章的經笥與一整沓文書。
一連數日,謝鈺白日便於長窗畔批閱公文與奏章,入夜便與她同榻而眠。
晝夜不離。
每每白日裏靜謐時,折枝皆能聽見遠處似有工匠們敲打的聲音微弱入耳,不知是在修葺什麽東西。
謝鈺並未主動與她提起,她亦也不願問他。
就這般僵持了幾日,直至一日天晴雨收。
謝鈺放下手中的公文行至她旁側,長指托起她尖巧的下頜,平靜啟唇:“妹妹如今可願留在我身畔?”
折枝放下手裏看了一半的琴譜,蹙眉不答。
謝鈺輕哂了一聲。長指垂落,攥著她的皓腕,強行拽著她自榻上起身,往屏風前行去。
折枝被他拉得一個踉蹌,秀眉蹙緊,還未來得及啟唇說些什麽,便聽垂落的珠簾細碎一響,一束明媚的天光落在她的面上。
折枝有些不適應地微微側過臉去。
這還是回別業以來,她第一次步出這間上房。
謝鈺卻並未停步,一路拽著她走過抄手遊廊,穿過庭院,漸漸行至一處有侍衛把守的月洞門前。
折枝看著院門內熟悉的小徑與道旁常綠的冬青樹,心裏驟然一跳。
——這不就是她第一次在八角亭上看見的庭院?
謝鈺幼時曾經生活的地方。
身前的謝鈺仍未停步。
他一路拽著折枝踏過青石小徑,過垂花門,踏上廊橋。
隨著兩人的步伐向前,那座熟悉的湖心亭便也漸漸顯現在眼前。
只是其中的青石桌椅已被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雀籠。
高可供人站立,寬可供兩人橫躺。
流金溢彩,華美無儔。
折枝慌忙停住了步子,掙紮著往後縮去:“大人究竟想做什麽!”
謝鈺並未回答她,像是連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旋即,折枝覺得自己的身子驟然一輕,卻是被謝鈺打橫抱起,往籠門前行去。
折枝踢他,咬他,他皆不松手。
折枝伸手抓住了籠門旁的金欄,謝鈺便耐心地將她的手指掰開,緊握進掌心裏。
“謝鈺,你放開我!”折枝掙紮著啟唇。
謝鈺的回答來的很快。
他將折枝抱入籠中,當著她的面以金鎖鎖上了籠門,長指一擡,那把金鑰匙便墜在湖心亭一角,即便是折枝伸長了手亦夠不著了。
兩人便這般被困在湖心亭的金籠之中。
折枝一愣,徐徐停住掙紮的動作,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大人究竟想做什麽?”
謝鈺淡淡垂眼,長指隨之輕拂過她柔軟的雪腮,寒涼得令人顫栗。
“我說過,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你永遠也別想離開我身畔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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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庭院極其靜默。
月洞門外把守的侍衛們不會發出半點聲響,月洞門內更是一名灑掃的下人也並未看見。
素日裏,寂靜得可以聽見春風拂動蓮葉那細碎的聲響。
奏章,公文,話本,謝鈺一概不曾帶來。
甚至連一把繡線都不曾給她留下。
整整三日,除短暫的洗沐與用膳等事外,兩人皆困在金籠之中。
折枝甚至數清了臨近的荷塘內有多少朵蓮葉,又有幾朵殘破,幾朵在日色下卷了黃邊。
而每每折枝忍不住啟唇,謝鈺總是輕笑著問她:“妹妹如今可願留在我身畔?”
像是在賭,誰會忍不住先發瘋。
抑或是,謝鈺已然瘋得不輕。
折枝起初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能熬過謝鈺。
畢竟她有那麽多的話本子可以回味,而謝鈺卻只能去回想他那些枯燥的奏章和公文。
可等折枝將小書生與花妖,將軍與花魁,甚至皇帝與孀居的太妃這等禁忌的話本子都回味了一遍,謝鈺卻仍舊是平靜坐在她對側。
在她每次忍不住發問的時候,輕笑著地回答她那句話。
“妹妹如今可願留在我身畔?”
就像是一場周而復始的夢魘。
隨著日頭推移,庭院內愈發靜謐。
連庭院外的打更聲都已停歇,像是刻意避開了此處。
折枝都有些分不出時辰。只知道看見日落,又看見天穹上繁星滿天,便是一日過去。
直到她就這般扳指數到第七個日頭,終於隔著一道紅墻聽見泠崖的嗓音。
“大人,陛下口諭,詔您入宮。”
坐在她對側的謝鈺長眉一蹙,良久,終是緩緩站起身來。
折枝這才彎眉笑起來:“大人這算是認輸了嗎?”
“那便放折枝回荊縣吧。”
謝鈺隨之停步。
他微寒的長指擡起折枝的下頜,薄唇隨之覆下。
謝鈺的墨發垂落,拂過她的頸間,不知為何,卻帶起心底淡淡的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