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4/4頁)

折枝側首細細想了稍頃,想起這些時日他們形影不離,謝鈺確是沒有喝避子湯的機會。

這才徐徐放下心來,小聲問道:“那折枝什麽時候才能懷上子嗣?”

謝鈺撫在她雪腮上的長指略微一頓,隨之垂落,輕撚了撚她在濃情後愈發嬌艷的紅唇:“興許是明日,興許是隔月,興許……”

他想起崔白曾經說過的話語,鴉青長睫徐徐垂落,將眸底的神情盡數掩蓋。

……興許,折枝永遠也不會懷上子嗣。

他闔眼,輕輕吻過折枝瀲灩的紅唇,語聲低啞:“我回答不了妹妹。”

折枝並未察覺到他話中深意,仍舊是如往常那般彎眉輕輕笑道:“也是,這樣的事,興許只有天上的神佛才知曉。”她認真地思量道:“也許折枝在明日去祭拜過母親後,也該往娘娘廟裏去拜一拜送子觀音?”

謝鈺沉默良久,終於輕輕頷首:“我陪你去。”

*

一夜春宵苦短。

折枝只覺得自己方闔眼,窗外的天光便已大亮。近乎是昏昏沉沉地就著謝鈺遞來的布巾與齒木洗漱後,便又於他懷中沉沉睡去。

夢中似有車馬顛簸,夢醒之時,便見軒車已停落至山門外。

折枝便將幕離戴上,與謝鈺一同往偏殿中行去。

戚氏靈位所在的偏殿仍舊是荒涼寂靜,並無一位香客來訪。

折枝輕輕嘆了口氣,將幕離取下,解開了隨身帶著的包袱,自裏頭取出昨夜謄抄好的佛經。

還未往蒲團上跪落,皓腕卻被謝鈺握住。

折枝擡眼,見他蹙眉望向門外,低聲道:“有人來了。”

難道是秋草嬤嬤——

折枝有些慌亂,若是秋草嬤嬤看見了謝鈺,定是會看出他與戚氏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若是再得知真正的桑家子嗣已因心疾離世,秋草嬤嬤豈不是又要難過一場?

折枝這般想著,匆匆牽過謝鈺的手,帶著他一同藏到右側垂落及地的經幡後,擡手抵在他的唇上,放輕了聲音道:“大人別出聲。折枝畢竟不是桑家子嗣,若是見到來祭拜母親的故人,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謝鈺頷首,將她的素手攏到掌心裏,與她一同躲在經幡後,往殿門的方向擡眼看去。

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名折枝永遠也想不到的人步履沉滯地艱難邁進殿來。

桑大人?

折枝睜大了一雙杏花眸,慌忙擡手掩口,不讓自己驚呼出聲。

桑硯並未察覺到折枝與謝鈺躲在旁側,只是獨自往蒲團上跪落。

“鶯娘,我來看你了——”他的語聲嘶啞,發間新添了不少銀絲,似乎這些時日也並不好過。

折枝心緒復雜地看著他與戚氏說了許久的話,說起當年相識,說起曾經的恩愛情濃,說起當年戚氏嫁與他時,大紅嫁衣上繡著的石榴與寶相花模樣。

像是要將這幾十年的思念說盡。

卻沒說起他曾經在戚氏過門後不久,得知她子嗣艱難,便一房又一房地往府內擡姨娘之事,說起他曾經在戚氏病重時與柳氏偷歡之事。

不知是有意回避,抑或是覺得天下男子皆是如此,無足輕重。

直至他供上的清香燃至盡頭,不知何處來的一陣風聲掠過耳畔,將整個香鼎吹落,‘嘭’地一聲摔在他眼前的地面上,四分五裂。

香灰四濺。

桑硯這才止住了語聲,年過四旬的人,竟似一個稚童那般在戚氏的靈前嚎啕大哭起來。

戚氏的靈位仍舊高高供在上首,烏木漆黑,上頭‘愛妻戚氏’幾個金漆大字倒映著遠處的天光,灼灼入目。像是一位眉目清雅的女子端坐上首,冷眼看著眼前的桑硯。

他哭了許久,無人理會。

直至地上灼人的香灰涼得像是冬日的冰雪。他終是跪坐著將地上的狼藉收拾,淒愴而去。

折枝看著他的背影遠去,並未挪步。

不多時,一位看護偏殿的小沙彌進來,換上了新的香鼎,供上香火,又念著佛號徐徐往前殿裏離去。

殿外的春光照進偏殿,往這淒清之處帶來些微的暖意。

折枝與謝鈺一同自經幡後步出。

她垂首看著青磚縫裏殘留的香灰,徐徐搖頭道:“母親不受他的香。”

“並不是什麽事,都能悔過。”她輕聲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