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若我悔改,妹妹可願渡我?”◎

“斯人已逝, 自然無法追回。”

謝鈺重新請香供入香鼎之中,看淡青色的煙霧自青銅香鼎上裊裊騰起,雲霧般籠罩了蓮花台上拈花端坐的佛祖金身。

他隔著雲霧看佛祖慈悲寶相, 語聲平靜:“不過事有兩面。佛祖也曾說過,放下屠刀,尚能立地成佛。”

折枝跪落在離謝鈺稍遠處的蒲團上,正垂眼逐頁整理著昨夜謝鈺謄抄好的佛經, 聞言動作略微一頓。

她輕輕蹙眉,一時未曾想好該如何作答。

清冷的松竹冷香隨之欺近, 謝鈺俯身至她的耳畔,語聲低繾得似枕榻間的私語。

“若我悔改,妹妹可願渡我?”

他唇齒間的熱氣拂過耳畔,燙紅了折枝小巧的耳珠。

折枝緋紅著雪腮側過臉去,好半晌才小聲道:“這是在佛前, 大人說這些, 是大不敬。”

“我不信神佛。”謝鈺微寒的長指撫在她緋紅的雪腮上:“世間苦厄, 唯有妹妹可渡我。”

春風拂起殿內垂落及地的經幡, 遮蔽了折枝的視線。

謝鈺的薄唇隨之覆上她柔軟的唇瓣。輾轉纏綿間,誘人沉淪。

折枝的指尖一顫, 謄抄好的佛經墜在舊蒲團上,隨春風散落滿地。

偏殿外不知何時落起了春雨, 綿密的雨線順著檐下滴水落在庭前初生的草葉上, 瀟瀟作響。

偏殿內,經幡低垂。折枝擡手掩著自己殷紅微燙的唇瓣, 顫顫擡眼望向他, 又慌亂地去看蓮花台上寶相莊嚴的佛像:“佛祖——”

謝鈺似是明白她要說些什麽, 只是輕聲重復道:“我不信神佛。”

折枝遲疑一瞬, 又轉首去看香鼎後戚氏的靈位:“母親——”

謝鈺的長指輕拂過她柔軟的唇瓣,語聲微低:“母親若在天有靈,想必也願意看見妹妹早結連理。”

折枝的語聲頓住,紅唇微啟,卻不知該如何反駁他。

好半晌,終是悶悶低下頭去,假作什麽也發生那般,徐徐去拾地上散落的佛經。

謝鈺便替她將被春風吹遠的幾頁佛經拾回,疊成一沓。

兩人將各自拾起的佛經放在蒲團上,歸在一處。一同依照著經書上的順序整理成冊。

謝鈺打起火折,將第一張經文點燃,放入蒲團前的銅盆中。

折枝亦重新跪回蒲團上,將整理好的經文依次徐徐放入。

隨著火焰卷上雪白的宣紙,折枝也在心裏默默與戚氏告罪。

‘折枝身畔之人輕浮孟浪,無恥之尤。還母親切莫怪罪——’

她在心裏重復了數次,未曾留意到最後一頁佛經已被謝鈺拿起,指尖如常探出去,卻握住了謝鈺冷白的長指。

折枝輕輕一愣,像是被銅盆中的火舌燙到那般,慌忙將指尖縮回袖中。

謝鈺隨之而笑:“妹妹在想什麽?”

“沒什麽——”折枝錯開眼去,小聲道:“在想一會兒還去不去娘娘廟。”

謝鈺將最後一頁經卷放入銅盆中,看著雪白的宣紙在火焰下泛黃卷邊,無聲化作灰燼:“如今正在落雨,山路難行。妹妹若不急於一時,不妨在曇華寺中等到雨停。”

折枝擡眼望向殿外的雨簾,見春雨綿密,一時未有停歇之意,便起身對謝鈺道:“折枝不急於一時,只是也總留在偏殿中叨擾母親,還是往客房中等待雨停更為妥當些。

她說著,想起方才之事,蓮臉又有些發燙,忙掩飾似地低下臉去。

——謝鈺厚顏無恥,在菩薩跟前也不知收斂。躲到客房裏去,總比在偏殿中讓佛祖與母親看著的好。

謝鈺看著她微紅的耳珠微微擡眉,卻並未多言。只是打起一柄青竹傘,與折枝一同往前殿去行去。

頗為巧合的是,今日接待他們的仍是上回來曇華寺時為他們引路的那位小沙彌。

當時曇華寺還是一座小寺,香火不旺,香客不多。小沙彌便也依舊記得兩人,見折枝與謝鈺打傘行來,遂上前雙手合十道:“施主兄妹二人冒雨來寺祭奠亡母,孝心可鑒,神佛亦為之動容。”

“小師傅言重了。”折枝心底有虧,被他說得愈發赧然,忙輕聲轉開了話茬:“今日天雨車馬難行,只好勞煩小師傅引我們去客房中。待天晴雨霽,我們自會離去。”

謝鈺隨之將香火錢交與他。

小沙彌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穿起蓑衣將兩人引至後殿客房處。

大抵是上回得知兩人是兄妹,如今小沙彌便也未再將謝鈺往另一處廂房中引,只將兩人送至後殿廊上,便行禮離去。

折枝就近尋了一處客房,便想推門進去。可指尖還未碰到槅扇上的木紋,皓腕便被謝鈺握住。

他長指垂落,將她的素手攏進掌心中:“妹妹隨我來。”

“客房就在眼前,大人打算去哪?”折枝有些不解。

她的語聲方落,謝鈺便於廊上停步,擡手推開了一間客房的槅扇:“回當初那間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