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這便是他期待已久的重逢。◎

春日中的寧和如鏡面碎裂。

蕭霽自椅上起身, 與他欠身致禮。

“謝大人。”

折枝回轉過身來。

她的呼吸間仍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眼眶與鼻尖上亦是一片哭過後的薄紅。

待看清謝鈺後,她立時便咬著唇擋在蕭霽身前, 那雙素日裏瀲灩帶笑的杏花眸此刻滿是敵意。

“謝大人又想做什麽!”

謝鈺擡手重重摁住心口,觸及那仍未彌合的舊傷,仿佛傷口撕裂的銳痛才能讓他相信,自己仍在人間。

這便是他期待已久的重逢。

謝鈺看著手中浸透了鮮血的帕子低笑出聲, 眸色卻愈發晦暗,似洶湧海潮次第凝結成冰。

他的指尖輕輕拂過小姑娘親手所繡的竹葉, 復又低笑出聲。

從一開始,便是騙局。

他早已知曉。

他將帕子徐徐疊好,收回袖袋中。再擡手時,長指上已握了一柄玄鐵所制的匕首。

謝鈺擡指褪開刀鞘,握著鋒利的刀脊, 將刀柄遞向折枝。

“殺了他, 我替你脫罪。”他看著折枝, 薄唇輕輕擡起, 如往日般溫柔繾綣:“一切既往不咎。”

折枝擡眼,卻以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他, 像是今日才真正與他相識。

“好。”

良久,折枝輕輕啟唇。

她擡手, 自謝鈺手中接過了那柄匕首。鐵器特有的森涼質感順著指尖攀援而上, 寒得令人心底發顫。

蕭霽眸底的神色有一瞬的復雜,卻終究只是淡淡垂眼, 並未退開半步。

風聲瀟瀟走過庭院, 折枝忍住了指尖的顫抖, 驟然將刃尖擡起, 對準了謝鈺的心口,冷聲道:“這是我的院子!帶著你的人出去!”

謝鈺垂眼,看著抵在他心口處的刀刃。

寒芒如霜,令人想起程門關外無休無止的大雪。

“妹妹可真是讓我失望。”

他輕哂,驟然擡手,握住了鋒利的刀刃。

鮮血自指縫間滑落,迅速染紅了折枝素白的手背。

折枝羽睫重重一顫,像是被燙痛那般松開了指尖。

謝鈺隨之松手,匕首墜在折枝身前的地面上,‘當啷’一聲脆響。

“拿下。”謝鈺冷聲。

隨行的暗衛一擁而上,將蕭霽制住。

而謝鈺親自上前,冰冷的長指握住折枝纖細的手腕,強行將她往院門處拖去。

折枝驟然回過神來,掙紮著去掰他的手:“放開我!你憑什麽帶我走!”

謝鈺充耳未聞。

她愈是掙紮,他的長指便扣得愈緊,握得她的皓腕上通紅一片,隱隱有些發痛。

“院中之人統統押解回京。”謝鈺冷聲命令。

“是。”跟來的暗衛隨之應聲。

原本靜謐的庭院中亂成一片。

暗衛們打翻了青石桌上擱著的溫粥,踏碎了庭前新發的金盞花,像是鷹隼獵兩只稚雀般抓住了聽見響動慌忙打簾出來的半夏與紫珠。

原本慵懶趴在秋千上睡著的橘子也在混亂中受了驚嚇,渾身的長毛蓬起,‘喵’地一聲便撲上前來。柔軟的小梅花裏亮出利爪,抓扯著謝鈺的衣袍。

謝鈺冷冷垂眼,拎起橘子柔軟的頸皮,丟進一旁的竹簍中,寒聲道:“連這畜牲一同帶回去。”

“是。”泠崖應聲。

折枝氣得說不出話來,張口便去咬謝鈺死死拽著她的手。

齒尖還未觸到他的手腕,便覺一陣天旋地轉,卻是謝鈺握著她的腰肢將她梏在懷中,大步往停在巷口的一輛軒車行去。

折枝又氣又急,本就殷紅的眼眶愈發通紅一片:“謝大人憑什麽這般拿人!折枝犯了什麽王法!先生,半夏與紫珠又犯了什麽王法!”

語聲未落,謝鈺已強行將她塞進車內,摁在冰涼的車壁上,眸色晦暗:“妹妹方才喚我什麽?”

鮮血自他的掌心的傷口中湧出,順著折枝的小臂滑落,燙得灼人。

折枝輕顫了一顫,但想起這些時日的欺騙算計愚弄,終是不甘示弱地擡眼看向他:“謝大人!離開盛京城是折枝一人所願。謝大人若要遷怒,遷怒折枝一人便好,放過先生與半夏紫珠!”

謝鈺強自壓下喉頭腥甜,眸色晦暗得不見半分光亮。

他單手握住小姑娘纖細的皓腕拉過頭頂,扯落了她腰間系著的絲絳縛於其上,絲絳末端穿過車內鏤空的紋飾,交錯系於寒涼的車壁上,將人鎖在玉白色的大迎枕上,無法逃離。

謝鈺染著鮮血的長指驟然攥起她的下頜,強迫她擡起臉來與他對視。

“妹妹一直演得很好。”他的指尖劃過她緋紅的雪腮,略微加重了些力道,看著血跡暈開在她的蓮臉上,語聲嘶啞:“今日如此失態,是被揭破後惱羞成怒了?”

“不知被揭破後惱羞成怒的是誰!”折枝見他顛倒黑白,愈是惱怒,掙紮著去躲開他的手:“謝大人真以為自己是我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