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難道哥哥真想將折枝的戶籍掛在哥哥名下不成?”◎

玉兔西沉, 初升的金烏隱在雲後,往沉香院前的青石小徑上鋪就一層細碎的金芒。

折枝朦朧自牙床上醒轉,扶著雕花的床柱趿鞋起身。

一旁守著的紫珠遂將低垂的床帳撩起, 束在四角垂落的金鉤上。又替折枝披上寬松的外裳,扶著她行至浴房中,遞上了注好清水的小銀杯與塗好苓膏的齒木。

折枝漱過口,又接過紫珠遞來的布巾凈過面, 這才真正清醒過來,左右望了望, 略有些訝異道:“怎麽沒見著半夏——她可是一早便往玉帶河那去了?”

紫珠將用過的布巾放回銅盆裏,笑答道:“姑娘今日醒得早。如今才剛過宵禁,半夏正在月洞那與連翹她們說著小話呢。可要奴婢將她喚回來?”

“倒也不必這般麻煩。”折枝笑著往屏風後將寢衣褪下,換上件楊花色的輕薄夏裳,系上了領口的玉扣:“左右今日也無事, 我索性便隨著半夏一同往玉帶河的鋪子裏去, 也好交代的更清楚些。”

紫珠應了一聲, 取過牛角梳來, 替折枝將發髻綰好,又取過一支鎏金花穗簪固住, 這才打簾引她往遊廊上去。

兩人一同行到月洞門處,果然見半夏正背對著她們立在門前陰涼處, 嗑著瓜子與連翹說著小話。

聊到高興處, 更是笑得連手裏的瓜子殼都抓不穩。

倒是連翹先看見了折枝,忙止住了話茬福身行禮:“表姑娘。”

半夏聞言訝然回過身來, 見到折枝立時便紅了小臉, 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姑娘怎麽這麽早便起身了?奴婢, 奴婢原本想著, 等宵禁結束了,再過一會便往角門那處去的。以免去得早了,被出府采辦的嬤嬤們撞見,傳出話去。只是沒想到聊著聊著便忘了時辰。”

折枝只想著今日將事情辦妥便好,也不在意早晚,便笑問道:“在聊些什麽?這樣得趣。”

半夏聽她這樣問,也來了精神,走到她身旁放輕了聲音道:“姑娘不知道,今日宵禁剛過,老爺便請了位同僚來府上做客,聽聞是戶部的司民。”

“如今這個時辰?”折枝有些訝然:“若是要開宴席,也該等到黃昏的時候。”

半夏愈發小聲:“聽聞是特地請來給榴花院的兩位姨娘上良籍的,是公事。”

“改戶籍——”折枝輕輕重復了一遍,一雙杏花眸微微亮起來,轉首對紫珠道:“紫珠,你辦事素來穩妥。今日若是得空,便與半夏一同去一趟玉帶河的鋪子那,將昨日裏交代的事處置了。”

紫珠輕輕應了一聲,啟唇還想問些什麽,折枝卻並不多做停留,提起裙裾便匆匆往月洞門外走。

“我還得趕在司民大人離開前,去哥哥那一趟,耽擱不得。便不與你們同去了——”

她的語聲落在晨曦時鋪著碎光的青石小徑上,轉瞬便被夏風挾裹著往廊上而去,漸漸聽不明晰。

*

待折枝一路步履匆匆地行至映山水榭的時候,藏在雲後的日頭已漸漸生出金芒,將青石地面曬得發燙。

而水榭中,謝鈺早已起身,卻未著官服,只一身燕居時的星白色縐紗袍,墨發隨意以一支玉簪束起。正獨自立在臨窗的長案後,垂眼看案上平鋪著的一張布防圖。

直至聽見小姑娘軟底的繡鞋踏過木制遊廊那輕微的吱呀聲響,這才隨之擡目,望向聲來之處。

折枝正行過窗畔,往槅扇前行去。見謝鈺的視線往來,便也隨之停下步伐,撫著胸口喘勻了氣息,彎眉喚了一聲:“哥哥。”

謝鈺的視線隨之落在她的面上。

小姑娘似是匆匆過來,也未曾打傘,只拿一面繡著紅鯉戲水的團扇擋著屋檐下斜斜打進來的日光。一張柔白的小臉被暑氣蒸得微微泛紅,光潔的額心上也泌出一層細汗。

偏偏她自個還渾然不覺,只彎著一雙杏花眸笑得瀲灩。

謝鈺擡手,讓小姑娘走近些,順勢將人從長窗上抱了進來,放在圈椅上。

他隨之俯下身去,長指隨之拂過她微燙的雪腮,順勢揉捏了兩下:“妹妹倒是少有這般清晨便來尋我的時候。”

不知又是為了何事。

折枝坐在圈椅上,身側便是吐著白氣的銅鶴冰鑒,通身的暑氣隨之一散,語聲便也輕快了幾分:“折枝起身的時候,聽半夏說今日桑大人請了戶部司民過來,為榴花院裏的兩位姨娘改良籍。”

謝鈺停下指尖的動作,垂目看著她,微微擡眉道:“妹妹這是想改自己的戶籍?”

折枝握著團扇的指尖微微一頓。

謝鈺這句話,正巧道破了她的來意。

——自當初謝鈺來信後,也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鬧得滿城風雨。

相府納妾的意思也隨之這陣風雨傳至府上。

桑府立時便撥亂反正,將她的名字與戶籍都從宗族裏挪了出去,暫且懸著,只等著相府過來迎人,便名正言順地將戶籍挪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