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2/3頁)

他說著,略微俯身,將一雙修長的手遞至折枝跟前。

折枝握著手裏的團扇,略有些遲疑。

開鋪子的事,她不想驚動謝鈺。可除謝鈺與先生之外,她在京城中卻也沒有其余相熟的男子。

她斟酌著一陣,終於還是低聲應了,隔著袖子輕輕搭上蕭霽的掌心,借著力道踏上車轅,往車內坐落。

“多謝先生。”

車簾落下,折枝小聲與他道謝。

車內的光影晦暗,蕭霽於她稍遠處坐落,羽睫低垂,看不清眸底的神色。

只那語聲溫柔得近乎於嘆息。

“你我師徒一場,又何必與我道謝。”

*

馬車碌碌往前行去,大抵小半個時辰,便往玉帶河畔停落。

如蕭霽所言,此處地處偏僻,租金便也低廉。

折枝不消一會,便尋到了自己想要的鋪子,談好了價後,很快便在蕭霽的幫助下寫好了券書,摁上了雙方指印。

——待下月初,這家主人便會將鋪子騰出來,由她隨意布置。

“今日又勞煩先生了。”

折枝與蕭霽並肩從鋪子裏出來,一壁將券書疊好,妥帖地放進袖袋裏,一壁有些赧然地道:“折枝也不知該如何謝您——”

她的琴技是蕭霽所教,卻不如蕭霽,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那一手精巧的女紅。

她原本是想問問,蕭霽可還缺什麽繡件,她好親手繡了送給他。

只是話未出口,蕭霽卻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折枝。”

折枝輕輕一愣,停下步子望向他。

蕭霽卻並未轉首與她對視,只將目光落在遠處煙波浩渺的玉帶河上,語聲仍舊是溫柔,卻帶著少有的鄭重:“你此生,不必與我道謝。”

折枝的羽睫輕輕垂落,握著扇柄的指尖輕輕收緊了幾分。

想問,卻又有些不敢追問。

許是他言語間太過鄭重,反倒令心底升起幾分不安來。

大抵是怕聽見了什麽她承當不起的答復。

正遲疑間,卻聽鸞鈴疾響,一輛軒車自道上疾馳而來。

折枝遂與蕭霽一同往旁側讓開。還未來得及站穩,只一擡眼,卻瞥見那車轅上坐著的正是泠崖。

一時間駭得不輕,將方才的猶豫與迷茫盡數拋在了身後,只近乎本能般地握住了蕭霽的袖口,帶著他一同藏進了不遠處的暗巷裏。

暗巷狹窄,折枝的後背都抵在冰涼老舊的墻皮上,卻渾然不覺,只是屏息等著鸞鈴聲遠去,這才敢放輕了聲音與蕭霽解釋。

“方才是哥哥的馬車。”

這個時辰在偏僻處看見,大抵是要趕在宵禁前出城,往別業裏去。

蕭霽的視線隨之輕輕垂落,只是被幕離所阻隔,看不清小姑娘面上的神色。

卻能看見,她那身蓮紅色的外裳在墻皮上蹭了不少醒目的白灰。自己卻還渾然不覺。

蕭霽從袖袋裏拿出一方帕子,似想替她擦拭,但指尖將要停落在那對精致的蝴蝶骨上時,卻緩緩停下,終於只是轉手將帕子遞與她,溫聲道:“這裏的墻大多老舊,容易蹭上白灰,先擦擦吧。”

折枝這才回過神來,忙側過身離那墻皮遠了些,這才紅著臉從袖袋裏拿了自己的帕子出來,小聲道:“是折枝莽撞了。”

蕭霽便將帕子收回了袖袋中,只看著小姑娘漸漸將白灰撣凈,輕聲低語:“你很怕他。”

折枝拭著外裳的動作驟然停住。藏在幕離下的小臉轉過一絲慌亂,卻是不知該如何解釋她與謝鈺之間的關系,良久只是蒼白地辯解道:“哥哥素日裏古板守舊,不喜女兒家往街上亂跑。若是看見了,怕是要發脾氣——”

蕭霽安靜地等她說完,方輕輕嘆息:“折枝,你戴著幕離。”

折枝長睫輕顫,握著帕子的指尖驟然收緊,將上頭繡著的紅金魚揉得發皺。

她確是心虛了。

怕謝鈺看見為難她。

也怕謝鈺看見後為難蕭霽。

“折枝,你恨他嗎?”

蕭霽的語聲輕輕響在上首,在這般冷僻的舊巷中聽來,分外觸動人心。

折枝下意識地擡眼望向他。

蕭霽的身量與謝鈺一般高,在這樣狹窄的暗巷裏,貼面站著,便要仰頭才能看見他眸底的神情。

折枝略想一想,輕輕摘下幕離來,仰頭望向他。

漫天晚雲下,蕭霽面容如玉,眸底有淡淡的憐惜,似在看一支墜在泥沼裏的花。

折枝擡起的羽睫輕顫了一顫,重新低下眼去,小聲道:“若要說恨,也應當是哥哥恨折枝才對。”

“畢竟是折枝占了他的身份,使他離散在外,受盡冷眼與磋磨。”

他那身傷痕,還有那碗狗飯。諸般種種,皆是虧欠。

她對謝鈺談不上怨恨,只想等還清一切之後——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蕭霽沉默稍頃,也並未繼續說下去,只是看著天際漸起的晚雲溫聲道:“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