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謝鈺當真沒再遣人跟著她了。◎

待那日之後, 因鋪子開張在即,折枝一連幾日沒能騰出空來。

又是與半夏紫珠一同將繡品清洗整理好,又是滿城的去找合適的掌櫃與夥計, 又是去了秋草那一趟,請了秋草的夫君過來做賬房,近乎是忙得腳不沾地。

好容易一切準備停當,只等著五月初九往廟宇裏進完香後開張的時候, 折枝這才終於松乏下來,搬了張美人榻, 往海棠樹底下納涼。

紫珠也將在井裏冰了一整日的香瓜拿出來切了,放在白瓷碗裏,插上銀簽遞給折枝。

半夏則將洗好晾在一旁的五色絲線收了,放在一旁細細整理:“姑娘,過幾日便是端午了。等奴婢將這些五色絲線編好, 我們沉香院裏過端午的東西便算是準備妥當了。”

折枝訝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這麽快便要端午了。”

她的語聲低了下去, 隱隱有幾分心虛:“那哥哥豈不是快十日沒曾回府了?”

半夏略想了一想, 也道:“似乎自您那日裏往北巷裏過去後, 便再沒回來過。”

折枝一愣,心底驟然起了幾分慌亂。

那日在玉帶河畔, 謝鈺不會當真看見了她與先生同行罷?

她這般想著,再也歇不住, 忙自美人榻上坐起身來。卻見一彎上弦月懸在中天, 早已經過了宵禁的時候,眼見著今夜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往別業裏去了。

折枝只得不住地安慰自己——

當時她是戴著幕離的, 謝鈺的馬車也懸著車簾, 應當不會看見才對。

若是看見了, 謝鈺只怕當時便要停馬過來教訓她, 哪裏還等得到今日。

這般想著,折枝緩緩定下神來,趿鞋起身對半夏道:“半夏,你且將五色絲線勻給我一些。再將繡棚拿來,我得趕在端午前,將五色絲線編好,再給哥哥繡個香囊。”

半夏‘噯’了一聲,將手裏的五色絲線選色澤鮮亮些的拿了過來,一壁跟著她往上房裏走,一壁又忍不住笑道:“姑娘什麽時候對謝大人這般上心了?”

折枝聽出她話裏的促狹,便拿團扇點了點她的鼻尖,也輕笑著將這話擋回去:“我對哥哥,什麽時候不曾上心過?”

她說罷,又笑著將槅扇掩上:“不與你貧嘴,這香囊可不是一時半會能繡好的。想要趕在端午前繡完,這幾日怕是都脫不出身了。”

這槅扇一闔便是好幾日,直至端午當天,折枝方帶著繡好的香囊榻上去別業的馬車。

今日盛京城裏遊人如織,尤其是朱雀長街上更是堵得水泄不通。車馬來往艱難,行得要比素日裏慢上許多。

晌午出行,直至天色擦黑,才至別業前停落。

折枝秉著盞菡萏風燈,隨著領路的侍衛一路行至上房跟前,擡手輕叩了叩槅扇:“哥哥?”

夜色靜謐,無人作答。

折枝遲疑稍頃,還是輕輕推門進去。

房內未曾點燭,四面的長窗卻敞開著,透進些許清冷月色。

而濃郁的迦南香氣便隨著月色浮動在周身,愈是往房內走,則愈是濃烈。

折枝跟著這香氣走了一陣,漸漸在那座青銅三足鼎前停下,提燈往裏頭望了一眼。

卻見裏頭的余火早已熄滅,便連那淺黃色的迦南香也燒得沒了本色,變得蒼白而脆弱,像是只消一碰,便要化成灰燼。

這是她第二回 在謝鈺房中見到如此多的迦南香了。

折枝秀眉輕蹙,隱約想起了上次的情形,心底驟然一跳。忙一路拂開垂落的鮫綃幔帳,加快了些步伐往深處的牙床行去。

待掀起最後一重垂落的床帳,才終於望見了謝鈺。

他獨自坐在那張拔步牙床上,身上只一件單薄的寢衣,素日裏清絕的面容愈發霜白如寒玉,不見絲毫血色。

折枝見他面色不對,遂將風燈擱在腳踏上,自個脫了繡鞋爬上榻去,拿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輕聲問他:“哥哥這是怎麽了?”

手背上傳來的觸感微寒,隱隱帶著水意,像是出了不少虛汗。

折枝借著風燈那點光亮細細看了看謝鈺的衣衫,卻見那單薄的中衣似也被冷汗浸透,又低聲問道:“哥哥這是病了嗎?可尋大夫來看過?”

謝鈺只是倚在床柱上,淡看著她,聽她這般開口,方輕哂出聲:“妹妹倒是還記得有我這個哥哥。”

折枝與他對視一眼,有些心虛地垂下羽睫,小聲道:“時近端午,桑府裏事忙。折枝這幾日脫不開身來。不是有意不來看望哥哥。”

她說著,從袖袋裏尋出那只香囊來,放進謝鈺的掌心裏,小心翼翼地擡眼去看他:“今日是端午,折枝給哥哥繡了香囊,裏頭包的是艾草與菖蒲,哥哥看看,可還喜歡?”

謝鈺隨之垂眼。

掌心中的香囊小巧,是以月白色的綢緞為底,取了各色絲線,依著名家所繪的寒梅圖,精心描了花樣,繡出一樹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