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像是用完了人,便想著要如何賴賬的登徒子。”◎

折枝不敢輕舉妄動, 只愈發團身將自己藏在謝鈺的緙絲袍裏,令那蒼麒麟色的袍裾垂落蓋住足面,這才敢豎耳聽著外頭的動靜。

那兩道腳步聲愈發近了, 似是只隔著一道石壁。

折枝長睫輕顫,愈發不安。

而謝鈺握在她腰間的長指也隨之移開。

鋒利的破碎聲劃破寂靜長夜,隨之響起的,還有女子短促的驚呼。

繼而腳步聲雜亂而起, 大抵是外頭那對男女沒料到假山洞裏還藏了人,本就心虛, 被這一驚,更是倉皇逃竄。

折枝藏在謝鈺的衣袍裏等了稍頃,直至那慌亂的腳步聲遠得聽不見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掀起了緙絲袍一角,往外窺了一眼。

假山山洞蜿蜒, 最深處不見月色, 黑暗得只能依稀看清身邊人的輪廓。

“哥哥?”折枝放輕了語聲。

“嗯。”謝鈺淡應了一聲, 長指微擡, 將她身上垂落的袍袖擡起,往袖袋裏尋出一枚火折, 無聲打開。

暖橘色的光輝隨之亮在他的掌心裏,小小的一點, 像是一陣風便能吹滅。

折枝抱著他的手臂, 往洞外的方向挪了一挪,又認真看了好半晌, 才隱約看清方才還擱在巖壁上的那盞風燈已摔在了地上。脆弱的燈壁裂開, 散開一地的瓷片在燈火下反射著微寒的冷光。

折枝看著那些碎瓷往回抽了口氣, 慌忙穿上羅襪, 趿上繡鞋,這才輕側過臉來,小聲問他:“哥哥方才看清逃走的是誰了嗎?”

“一名小廝,與一名丫鬟。”謝鈺答道。

這府裏這許多的丫鬟小廝,若要辨認出是誰,無異於大海撈針。

折枝氣餒,只得安慰自己般地輕聲道:“折枝方才零碎聽見幾句。他們似也是過來私會的,想必不敢聲張。不然也不會被一盞風燈的響動嚇得落荒而逃。”

她說著,似覺得身上恢復了幾分力氣,沒方才那般綿軟了,便也半蹲下/身去,借著那點微弱的火光尋摸著自己的心衣,雪腮微微一紅:“我們也得快些回去才好。若是方才的響動引來了人,便解釋不清了。”

“妹妹似乎很怕被人發覺。”謝鈺俯身,挑起那件藕荷色的心衣,單手替她系在身上,斯條慢理道:“是怕府中傳出什麽閑話?”

折枝摸索著找到自己的襦裙,因著襦裙與外裳是墊在底下的,便輕撣了撣上頭的灰,這才穿在了身上。此刻正系著腰間的絲絳,聽見謝鈺的話,指尖的動作倒是停了一停,訝然擡起臉來:“如今府裏再大膽子的,也不過私底下嚼幾句舌根,畢竟捕風捉影的事不好鬧到台面上來。”

“若是今日被夫人的人撞見了,豈不是會大肆宣揚出去,鬧得滿城風雨?”

她似是想到那個場景,忙擡手將絲絳系好,又低頭去尋自己的外裳,只小聲道:“那時候,哥哥與折枝可還有名聲在?”

“我的名聲素來不佳。倒也無所謂毀與不毀。”謝鈺擡手,勾起她一縷散落的烏發在指尖把玩,漸漸低笑出聲:“倒是妹妹,是想留個好名聲。日後好再嫁他人嗎?”

折枝心底驟然一緊,卻很快彎眉笑起來,只擡眼看向謝鈺道:“哥哥說的是什麽話?折枝能嫁給誰去?難道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夫人還會替我去議親不成?”

她略想了一想,又輕輕攥著謝鈺的手腕,軟聲道:“折枝不想嫁人。若是夫人真想做主將我嫁出去了。哥哥可一定要攔著。”

畢竟這內宅裏的手段層出不窮,她也怕柳氏哪一日又尋著了機會,將她送出去為人妾室。

謝鈺垂目與她對視稍頃,終是淡淡收回了視線。只略擡手,替她解開了一枚玉扣:“妹妹的外裳扣錯了。”

折枝一愣,借著火折子的微光看了看,輕訝了一聲,忙又離近了些,將玉扣重新扣好,又將披在身上擋著身子的緙絲袍還給了謝鈺。

謝鈺淡看了她一眼,見小姑娘衣衫已大抵整齊,便將火折子滅去,放在旁側一塊巖石上。

四面重新沉入黑暗。

折枝靜立了稍頃,待一陣輕微的響動後,火光再度亮起。

謝鈺不知何時已穿好了衣袍,行至山洞轉折處。

手中秉著一支點燃的紅燭,大抵是從方才破碎的風燈中取出。

“走吧。”謝鈺理了理被她揉得發皺的衣袍,薄唇輕擡:“我送你回沉香院裏。”

如今夜色已深。折枝這有些怕自己一個人摸黑走夜路,便輕輕點頭應了一聲,跟著謝鈺行出了假山。

兩人順著廊橋回到了不遠處的抄手遊廊上。

四面人聲已歇,檐下懸掛著的燈籠也滅了大半,落在彼此單薄的春衫上,便只余下淡淡一層光暈。

折枝隨著他靜靜走了一陣,只覺得遊廊上實在太過寂靜,像是要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便輕輕打破了沉寂,小聲喚了一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