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表姑娘已經睡下了,你快去給大公子報信。”◎

眾人的目光齊齊落過來,折枝遂起身答話:“折枝日前便將已請柬送到謝大人手上。可大人素來事忙,來與不來,想必自有定奪。並非折枝能夠左右。”

桑硯面上的神色愈發難看了幾分,還是柳氏打圓場道:“如今還未到戌時,興許謝少師只是在路上耽擱了一二,略晚些便會入席。”說罷,又輕輕挾了一筷子雲片糕放進桑硯碗中:“老爺今日奔波辛苦了,且吃些糕點吧。”

桑硯冷哼一聲,卻終究是揭過了這茬。

眾人見桑硯面色不善,都不想觸他的黴頭,便各自垂首,用糕點的用糕點,吃茶的吃茶,皆是默默。

直等到戌時過了一刻,天色徹底暗下,眾人皆心知肚明謝鈺不會再來的時候,柳氏這才對綠蠟道:“去吩咐小廚房傳菜吧。”

綠蠟‘噯’了一身,快步下去。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菜品魚貫上來。各色珍饈擺了一桌子,倒也琳瑯滿目。

桑硯興致不高,勉強挾了一筷清炒鱔絲,算是開了席。

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紛紛落筷。

菜過五味,宴行過半,桑硯見謝鈺始終不來,也徹底沒了興致,擱筷起身道:“我還有不少公文要批,你們難得聚一次,繼續行宴便是。”

說罷,便由侍宴的丫鬟掌燈引路,往前院裏去了。

隨著桑硯的離開,眾人面面相覷了一陣,宴席間的氣氛反倒又松乏下來。

幾位姨娘們說著小話,時不時又對柳氏恭維幾句,倒是一派和樂。

便連折枝最為警惕的桑煥,許是因柳氏在場,倒也沒再鬧出些什麽令人難堪的事來。

夜風漸涼,月光也從廊下的青石地上漸漸挪到了樹梢,又隨著濃雲漸起,而緩緩消散於天幕之上。

漆黑的天穹陸續降下雨絲,漸漸轉急,將小徑旁放置的青竹燈陸續澆滅。

丫鬟們忙碌奔走著,打著紙傘,往剩余的青竹燈上架著雨布。

腳步聲雜亂間,本就各懷心思的一席人更是意興闌珊,也動了離席的念頭。只是有柳氏在場,沒人敢先一步提起罷了。

柳氏卻似也看透了眾人的心思,遂輕輕擱下筷子,展眉道:“今日我帶了莊子上新釀的果子酒來,大家先飲些暖暖身子。待小廚房將最後的龍須面上來,便各自回院中歇息吧。”

她的話音落下,綠蠟便已捧著一只青底細瓷的小巧酒壇過來。方起開上面的泥封,果子酒特有的清香便彌散了整座八角亭。

而侍宴的丫鬟們也忙碌起來,將一整套甜白釉酒盞用熱水燙好,斟上美酒,順著席位依次放在眾人跟前。

杯子上的吉祥花樣各不相同,放在折枝跟前的那只,是退紅描金的纏枝花紋樣,看著很是旖旎動人。

除了桑青瑣因年歲太小,實在不宜飲酒外,眾人皆是笑著說些客套話,紛紛舉盞。

折枝卻有幾分遲疑,遲遲未動。

柳氏的視線隨之落過來,展眉輕聲道:“怎麽,是不合胃口嗎?”

折枝一愣,輕輕搖頭推脫道:“折枝不大擅長飲酒,怕酒後胡亂說話,讓大家笑了去,還是罷了。”

柳氏聞言,將目光往旁側輕落了落,又笑著柔聲道:“幾位姨娘也是女眷,不也都喝了?只是一盞果子酒,不醉人的。”

折枝擡眼,見旁側的幾位姨娘果然都已喝罷,平日裏往柳氏那走得最勤的周姨娘還笑著端起空盞道:“夫人從哪得來的這果子酒?喝著格外甘醇,外頭可買不到這等滋味的好酒。”

“你倒是嘗得出好賴。”柳氏笑著讓綠蠟過去,又給周姨娘斟上了滿滿一盞:“這果子酒是我特地遣莊子上釀的。選得都是剛離枝的新果與最好的酒曲,再佐上冬日梅花上的雪露,封上整整一年才成。自然要比外頭買的甘醇許多。”

綠蠟也笑著道:“新果與酒曲倒還好說些。梅花上的雪露卻難得。夫人今年統共也只得了這一壇子,今日可全拿出來了。”

周姨娘聽了連連咋舌,低頭下去又飲了一口,眯著眼回味道:“這金貴的東西,味道就是比尋常的好些。恐怕王母娘娘宴席上的瓊漿,也不過如此了吧?”

折枝無法,只得端起酒盞輕抿了一口,彎眉輕輕誇贊道:“這確是折枝用過最甘醇的一盞果子酒了,果然與外間不同。”

周姨娘坐得離她近些,見盞內的果子酒近乎沒動過,有些心疼道:“表姑娘這也太斯文了些,這般小巧的酒盞還要剩下大半,倒不如拿來給我,可別糟蹋了這難得的好東西。”

她是府裏的家生子,自小沒請過西席,說話間也不婉轉,直白的有些嗆人。

折枝被她纏的沒法,只得重新端起杯盞,將那一小盞果子酒喝了。

只是喝得太急,略有些嗆著了,便慌忙擱下杯盞,從袖袋裏尋了帕子,側過臉掩口低低咳嗽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