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4頁)

半夏見她還能笑出來,這才略松了口氣,答應道:“奴婢這便去讓水房送來。”

半夏性子莽撞,手腳卻很是利落。

折枝方將面上的妝容卸下,浴水便已備好。

她褪下衣衫將自己沉入溫水中,因一連串的變故而略有些僵木的身子,這才漸漸放松下來。

隔著一座屏風,半夏正替她整理著換下的衣衫,倏然輕咦了一聲:“大姑娘,您今日熏的是什麽香?這般清淡。”

折枝微微一愣。

她素日裏是喜好熏香的,但多以甜香、花香為主,算不得什麽清雅的淡香。

且自從知曉了自己的身世後,這幾日裏可謂是晝夜不安。自沒什麽心思打扮,更勿論是熏香了。

即便是衣上還有數日前的殘香,也早該散盡了。

她這般想著,便對著屏風外開口道:“半夏,你且將衣裳拿來。”

半夏應了一聲,很快便將她換下的那件外衫拿來。

折枝接過,略一低頭,便聞見了上頭沾染的,不屬於她的香氣。

是淡而冷的迦南香。在這般水汽氤氳的浴房中,愈顯淡漠疏離,似官轎中謝鈺擡起她下頜時,指尖冰冷的觸感。

折枝輕輕打了個寒顫,自浴桶裏站起身來。

“大姑娘今日這麽快便洗好了?”

半夏微微一訝,忙擱下手裏的外衫,取了幹凈的布巾給折枝擦身。

折枝卻摁下了她的手,輕聲吩咐道:“我自己來便好。你先從我妝奩裏拿些銀子,去府中小廚房買些糕點來。”她略停了一停,目光落在那染了淡香的衣衫上,思忖著緩緩開口:“要些口味清淡的,不要過甜、過鹹以及過於辛辣的。”

半夏噯了一聲,繞過屏風出去了,換了在外頭整理首飾的紫珠進來。

紫珠伺候著折枝穿上了心衣,又依著她的意思,尋了件花樣素淡的藕粉色羅裙過來。

“鮮少見姑娘穿的這般素凈。”紫珠半蹲下身子,替折枝整理著裙擺:“這是要去見老爺夫人嗎?”

折枝的目光落在裙擺彩繡的纏枝蓮上,半晌才輕輕搖頭,指尖輕握住袖緣,壓下了語聲裏的顫音:“紫珠,你可知道謝大人安置在哪個院子裏了?”

在紫珠震悚的視線中,折枝輕聲開口。

“我想親自與他道謝。”

*

映山水榭中,清冷的迦南香自白玉傅山爐中裊裊而起。

謝鈺長身立在案前,宣紙上的仕女圖已漸漸成型,原本的留白也被一一補上。

工筆起落間,勾出黛眉青顰,羽睫濃鴉,羊脂白的小臉上一雙杏花眸如秋池瀲灩,清嫵動人。

謝鈺往小姑娘的鬢發間又添了些筆墨,便將硯裏的徽墨倒了,換了些磨好的朱砂在裏頭,兌了清水一圈圈化開。

槅扇開啟一線,一道日光隨之掃過硯中暈開的紅墨,粼粼生金。

一名護衛閃身自外頭進來,垂首立在案前:“大人,相府裏的線人來了消息。”

謝鈺手腕微側,將工筆半浸在硯台裏,看著紅墨吃透了雪白的狼毫,語聲淡淡:“左相不服?”

“左相起初知道此事,的確十分惱怒。但聽聞是您下令將人留下,便吩咐左右不必追究此事。”護衛起初答得很快,但到末尾時倒又有些猶豫起來:“屬下有些不解……不是您令屬下傳話到相府,‘桑家女,三日後納之’,為何又——”

其實也由不得他奇怪,謝鈺素來言出法隨,罕有這般朝令夕改的時候。

甚至罕見到,讓他懷疑自己前些日子是不是聽岔了吩咐,傳錯了話。

“泠崖。”未待他想透,上首謝鈺已冷聲開口:“你最近的話有些多了。”

這句話一出,泠崖反倒松了口氣,只垂首稱了聲是,便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閃身出去。

槅扇重新被掩上,房內歸於寂靜。

謝鈺執筆,以畫沒骨花的手法為卷上美人點染朱唇。

吃透了朱砂的筆尖自宣紙上寸寸移過,順著紙張的紋理烙下殷紅,如一朵芍藥漸次綻放在紙上。

勾勒完最後一縷,謝鈺擱筆。借著長窗外的春光端量了一陣,待墨跡稍幹後,便拾起畫卷,打開了多寶閣上的機關。

一道暗格隨之呈現在眼前。

不過一本古籍寬窄,裏頭已整整齊齊碼放了無數畫卷。從側面的紙脊上來看,似是年代不一。堆疊在最底下的幾張,邊緣都已有些微微泛黃。

謝鈺未曾多看一眼,只信手將新繪好的仕女圖擱下。

尚不曾將暗格關閉,身後便傳來一道極輕微的叩門聲,並不連貫,似是彰顯著來人的膽怯。

謝鈺眼底並無詫異之色,只是從容擡手,重新啟動了機關。

隨著‘哢’地一聲輕響,暗格復原。槅扇外等著的人也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輕聲喚了一句——

“大人。”

語聲清甜如花上朝露,帶著這般年紀的少女特有的溫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