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2頁)

最初看的時候,折枝也只道是一支模樣別致些的簪子,但這次細細看去,卻越看越是心驚。

一直過了好半晌,折枝才敢斟酌著低聲開口——

“這支簪子用料華貴。用作主枝的金簪是赤金打制而成。其外環繞的緋色蓮瓣從光澤來看,似非常見的紅玉髓、紅瑪瑙等物雕成,反倒是極為昂貴與罕見的紅珊瑚精雕而成。”

折枝的聲音低了下去,尾音隱隱有些發顫:“赤金暫且不論。光論珊瑚——盛京城中原本不產這個物件。尋常人能見著的不過是些殘片,且色彩斑駁暗淡。像這般鮮艷似血,且能夠打制成首飾的,多是……貢物。”

最後兩個字落下,折枝的心跳得宛如擂鼓,忙低垂下臉,低聲解釋:“這不是尋常貴女能夠用得起的東西。折枝並未見過。”

轎內靜謐了一瞬。

謝鈺信手執起幾上的仕女圖,放在眼前看了一陣。

再開口時語聲平淡,聽不出喜怒。

“是嗎?”

折枝方想點頭,原本一直往前的轎子卻已無聲停下,旋即平穩地落了地。

謝鈺轉首,挑起了轎簾。

外頭明燦的日光一齊湧入,令折枝下意識地偏過臉去,拿袖口略擋了擋眼睛。

等她習慣了光線放下袖子的時候,謝鈺已下了官轎。

折枝想要跟上,可甫一動彈,方覺因半跪而一直被壓著的小腿針刺似的麻木,一時竟沒能起身。

窘迫間,眼前的光線略微一暗,卻是已經下轎的謝鈺回過身來,擡手遞到她的跟前。

謝鈺的手指修長冷白,垂落的深藍色袍袖上依稀可見她的淚痕。

折枝耳根一燙,低下臉,隔著袖子搭上他的手,借著他的力道站起身來。

剛邁出官轎,便又像心虛似的,很快收回了手,藏進自己袖中。

“謝大人——不,二公子,您來了。老爺與夫人正在花廳中飲茶,小的這便給您領路。”

一道略顯熟悉的嗓音響起,折枝愣了一愣,擡眼看向眼前迎門的小廝:“福滿?”

福滿這才看見站在謝鈺身後的折枝,頓時也是一愣:“大姑娘?您怎麽回來了?”

*

桑府花廳裏,戶部侍郎桑硯已喝下今日裏第三盞茶。

坐在他身旁的繼室柳氏看出他心焦,輕聲安撫道:“老爺您放寬心,既然說了是今日。那斷沒有不來的道理。興許是宮中事忙,陛下留他說話,耽擱了一會。”

“也是。”桑硯的眉宇舒展開,喃喃自語:“畢竟聖上只信他一人。”

這句話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未免太重。

但如今放在謝鈺身上,卻無一人敢反駁。

先帝去的突然,未曾欽點輔政大臣。新帝登基後,便事事倚重自己的少師謝鈺。

彼時,朝中對這位以伴讀身份入宮,短短兩年便升為太子少師,如今又擢升帝師,挾幼帝把持朝政的權臣十分不滿,紛紛上折彈劾。更有甚者,手持笏板跪在太極殿前死諫。

事態起得突然,平息得卻也很快。

所有彈劾謝鈺的折子皆如泥牛入海,沒有半分回應。而跪在殿前以死諫要挾的重臣們也被新帝敕令金吾衛打出宮門,罰俸禁足回府閉門思過。

眾臣無法,私底下一頓口誅筆伐後,也只得將彈劾之事暫放,以待來日。

而數月後,正當眾人解了禁足,以為彈劾之事已經揭過時,卻見識了這位佞臣的睚眥必報。

短短數日,偌大的帝京城血流成河。

曾經上過折子彈劾謝鈺的官員、世家,皆被以各種罪名清洗。

罷官的罷官,流放的流放,更有甚者,一夜之間抄家滅族,滿門皆屠。

官員們的鮮血,立下了謝鈺的兇名。

那段時日裏,朝堂上人人自危,而曾跟隨上峰遞過彈劾折子的桑硯,更是寢食難安,夜裏一闔眼便夢見謝鈺帶著皇城司的人前來索命。

未曾想,如今卻能有這樣的轉機。

“老爺,老爺——”

小廝福滿的聲音自槅扇外響起,驚得桑硯豁然起身。

剛要拱手行禮,便被身旁的柳氏不動聲色地帶住了袖子,一時猛醒過來,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下官兩字咽了回去,幹咳了幾聲開口道:“鈺兒,你來了。”

話音方落,領路的福滿便已白著臉色低頭讓到了一旁。

他身後,並無什麽權臣謝鈺。

唯獨槅扇外光亮處,靜靜立著位身段婀娜的少女。

通身嫁衣華貴,雲肩流蘇上垂落的珍珠與細碎瑪瑙珠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灼疼了桑府眾人的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