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4頁)

話音方一落下,身後跟著的健碩婆子們一個個眼神閃動,看住了折枝。

“是我將事想窄了。”桑折枝的視線環繞過那群將要逼上前來的婆子,鴉青色的長睫輕顫了一顫,再擡起時,面上已是素日裏柔順的神情:“還請嬤嬤到外間等候片刻。我更衣梳妝後,便跟你到角門前等著。”

孫嬤嬤狐疑地望她一眼,擡手讓其余婆子出去,自己卻拿起了搭在屏風上一件襦裙,開口道:“半夏與紫珠兩個丫頭毛手笨腳,還是老奴親自服侍您。”

折枝默了一默,順從地站起身來,將自己身上的外裳褪下,僅剩素衣。

孫嬤嬤是柳氏的陪嫁嬤嬤,手腳很是利落。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桑折枝身上單薄的素衣已經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退紅色及地描金羅裙,外頭罩著淺紅色彩繡龍鳳對襟大袖衫,肩膀處以珍珠串細碎瑪瑙流蘇雲肩細細壓了,露出一段瑩白似玉的頸。

束起的少女發髻也被打散,綰成靈動華美的驚鵠髻。那擱置在妝台上的珠翠,也被精心挑選後,一一簪回發間。

菱花鏡中,映出少女的容顏。

瑰姿艷逸,柔情綽態。

一把青絲宛如上品烏緞,肌膚嬌嫩如羊脂白玉。腰肢纖細柔軟,不盈一握。

她只消靜靜立在那,周遭的從人便淡成了水墨畫裏的白山黑水,唯獨她仍是心頭血染出的,最純粹而艷麗的一方赤色。

明明已是這般奪人的容貌,卻又生了雙含煙籠霧的杏花眸,眼尾天生泛著淡淡薄紅,更如三月煙雨中的玉帶河,清嫵動人。

不難想象,這雙明眸含情凝睇時,是如何的勾人魂魄。

便連孫嬤嬤這般曾經陪柳氏進過宮,見過幾位娘娘的,也不得不暗嘆一聲,確是世間罕有的頂好樣貌。

也難怪,即便是沒了桑家貴女這層身份,相府也願意讓她進門。

孫嬤嬤這般想著,面上重新綻出笑來:“大姑娘,如今既然已經打扮停當,那我們便去角門外等著。可千萬莫誤了吉時。”

*

相府的迎親隊伍來得準時。

幾乎是辰時剛過,一頂淡粉色的小轎便落在了桑府側門外。

只單單兩人擡著,既沒有吹打,也不見紅綢,這便是盛京城裏納妾的規矩。

孫嬤嬤著眼打量折枝一陣,見人始終低眉站在廊下,像是已徹底認命。便做了個手勢,示意想上來捆人的婆子下去。

畢竟桑府嫁女,卻是綁上花轎的,傳出去多少有些不好聽。如今她自己想通了,倒是一樁好事。

孫嬤嬤這般想著,便又揚起一副笑臉,親手扶著折枝上了小轎。

臨起轎前,還不忘叮囑道:“若是來日大姑娘飛黃騰達,可莫要忘了桑府這十數年的養育之恩。”

桑折枝始終低垂著眼,沒答她的話,也不知是聽見了沒有。只是輕輕放下了擋著簾子的手。

轎簾落下,掩住了小姑娘嬌美的面容。

一行人擡起小轎,晃晃悠悠往相府的方向行去。

桑折枝放緩了呼吸,在小轎裏端坐了一陣,直到外頭人聲漸起,猜到是出了桑府,到了街上。這才擡手,輕輕抽出了發間簪著的鎏金步搖。

步搖的末端尖銳,是打磨了一夜的鋒利。

她將其緊緊握在掌心,屏息聽著外頭的動靜,心中思緒翻湧。

三日前的變故後,半夏與紫珠皆寄望於柳氏開恩,留她在府上。

可折枝心裏卻通透。若認回家門的公子是旁人尚好,可偏偏是權臣謝鈺,那這桑府裏,恐怕是留不得了。

相府是個泥沼,可佞臣謝鈺,卻比泥沼更令人恐懼。

這位權臣以鐵腕立世,睚眥必報。掌權以來,把持朝政,誅鋤異己,手上鮮血無數,能止小兒夜啼。

而她無意間鳩占鵲巢,竊了他的身世,奪了他的血脈親情。

如今他查明實情,認回家門,又會怎樣對她?

是殺了她,折辱她,抑或是將她押進暗牢裏,嚴刑拷打生不如死?

光是略微一想,便覺肺腑生寒。

而她唯一的生路,便在這送嫁的路上。

——桑府建在城北,而相府卻在城東。小轎要往相府裏去,必定會經過盛京城最熱鬧的朱雀長街。

若是趁著迎親的人不備躍下轎子,躲入熙攘的人流中離開,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她這般想著,愈發是握緊了手中唯一的利器,側耳去聽外頭的動靜。

隨著小轎向前,轎外的人聲也漸漸變得嘈雜,直至鼎沸。

大抵是到了朱雀長街了。

正當她打算一橫心,掀起轎簾躍下之時,正在前行的轎子卻猛然在原地停下。

桑折枝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傾,險些撞在了轎壁上。

旋即一道英武男聲隔轎響起,擲地有聲:“我家大人在此處丟失了一枚禦賜的磐龍紋玉佩。過往人等皆要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