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奇變偶不變

且說身在冀南的第五倫得知南陽漢兵舉事的消息,還覺得:“文叔那邊已經開張了。”

殊不知,此時此刻,剛剛開張才一個月的劉家店,已經在宛城附近的一場大敗中,差點被打得關門。

“為何又是這條路?”

劉秀騎著一匹花白母馬,一個人頹唐地走在往南的道上,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幾年來為何頻頻逃跑,方向還沒變過:從宛城到新野。但不同於他離開太學的機敏,舉事泄露後撤離宛城的驚險,這次卻是在漢兵即將到達巔峰時,忽然一敗塗地!

小長安(南陽市宛城區瓦店鎮),劉秀這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地名,乃是漢兵、綠林從棘陽通往宛城的必經之路。抵達前,朱祐們還跟劉秀開玩笑說:“漢家京師過去就叫長安,按照兵陰陽家的理論,若在小長安會戰,於吾等有利啊!”

倒是劉秀看附近山高谷深,樹林稠密,地勢異常險惡,覺得於進攻方不利,但還不等他規勸劉伯升和綠林諸帥,他們忽然遭到了官軍的襲擊。

奉命堵截綠林新市兵,那個在劉伯升眼裏畏敵如虎,一退再退的竇融,在得知新都王莽舊府邸被燒的消息後,知道自己若再不努力,只怕人頭不保,無路可退之下,這位頗受第五倫贊譽的“將才”與前隊大夫甄阜在小長安設伏,打了漢兵一個措手不及。

若是正面交戰,漢兵和綠林不一定占下風,畢竟對面士氣低落,而己方鬥志高昂,不巧的是天降大霧,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漢兵和新野、湖陽的豪強武裝全靠劉伯升威望聚攏起來,同綠林之間更無任何配合,就別說綠林就分新市、平林兩個支系,不同渠帥互不統屬。

雖然他們人數更多,在霧中遭遇攻擊時卻直接炸了窩,因為不知敵兵多寡,各部都為了保全實力開始自行撤退。

若能退出去倒也不錯,畢竟有劉秀這穩重之將押陣,可萬萬沒想到,在撤退途中,他們又遭到了後方來敵進攻,竟是得知漢兵興起,顧不上病情,親自帶著千余車騎奔襲而來的嚴尤!

不愧是天下第一智將,劉秀先前還覺得嚴尤精於權謀而輸於形勢技巧,如今被狠狠打了臉,老將軍白發蒼蒼,卻於車上親自擊鼓,鼓聲在濃霧中散播,直叫漢兵、綠林膽戰心驚。

前後夾擊,大霧繚繞,從容撤退變成了大潰敗,攻守瞬間異勢了。

接下來十天,先前漢兵和綠林攻城略地有多快,如今敗退丟城就有多迅速,棘陽、新野,一處處先前降服的城郭聽聞漢兵敗,遂匆匆改換門庭。這導致劉秀連新野城都沒能進去,只能眼睜睜看著城頭的赤色漢幟被降下燒毀,土黃新旗再度飄揚。

劉秀本欲和過去一樣,去新野鄧氏收攏敗兵,結果鄧家正遭到南下追擊的前隊大夫甄阜進攻。

因為男丁徒附盡隨劉伯升兄弟北上,防禦不足,鄧氏塢堡正門被攻破,鄧氏眾人從後門匆匆逃走,甄阜分兵追殺不止。

自從秦末以來,已經安定了兩百年的新野遭到了嚴重的兵災,鄧氏也是南陽大姓,前朝時出了許多二千石,如今兩百載積蓄毀於一旦。子弟士女只能倉皇而遁,百姓號哭之聲震天動地,中箭著槍拋男棄女而走者不計其數。

劉秀帶著殘部與甄阜交戰,寡不敵眾,再度大敗,連部眾隨從都失散了,他現在去不了數十裏外的陰氏塢堡,只暗道:“這場大潰是救不了了,我至少要將二姊找到,護得她回舂陵。”

他遂調轉馬頭,在亂軍中四處尋覓,無數逃難的路人渴求地看著劉秀的馬匹,都希望能帶他們一程。

劉秀仗劍驅散任何膽敢上前奪馬的人,見到熟悉的面孔,就停下來問他們:“鄧氏主母何在?吾二姊何在?”

尋了半天,才有人告訴劉秀道:“本來是乘著車沖出塢堡,被官軍追上,徒附調頭死戰,車則脫韁跑遠了。”

又給他指了方向,劉秀單騎不斷馳逐,才在一條小溪邊發現了傾覆的馬車,車輪朝天,還在緩緩滾動,馬兒中箭後失了前蹄,跌倒死去,溪邊石頭上有鮮血的痕跡,一路往下遊而去。

劉秀在枯萎的蘆葦和荒草中跟著血跡尋覓,終於聽到了一陣哭聲,過去一瞧,正是自己的二姊劉元,她腿上受了傷,如同一只護雛的老母雞般,揮舞著手裏的匕首,護著身後三個女兒,不斷呵斥獰笑著靠近她們的兩個官兵。

一支弩箭射到,正中其中一個官兵後背心,痛呼著倒地,另一人回頭看到劉秀,愕然之余連忙舉著矛朝他沖過來。

算算距離,他沖過來的時間,只夠劉秀再射一箭!

劉秀平素總是被兄長笑話怯懦膽小,可他有個不凡之處,那就是越是生死攸關,就越是鎮定,手竟絲毫不抖,穩穩地上弦,端起瞄準,隨著機廓扳動,弩弦顫抖,已經殺到跟前,矛尖都快刺到馬前的官兵應聲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