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有一言(第2/3頁)

嚴尤就是這樣,兵法看得多了,素有智略,反對王莽攻伐四夷,數諫不從。

王邑則在內政外交上,講究凡事每與尤反。

嚴尤反對的他就支持,故而王邑力挺王莽之策,對匈奴的第二次宣戰能落實,他是出了大力的。

所以王邑根本不可能如範升所言,忽然反對戰爭,前後不一,那是在賭自己的政治生命。

如此想著,車駕已經進入壽成室,在王路四門停了下來。

這四門分列壽成室中央的東西南北,原本叫公車司馬門,大臣入宮一律在此下車,後來名字被王莽改了。

同樣被改名的,還有前漢的前殿,如今叫做“王路堂”。

但王邑今日去的,卻是皇帝寢宮溫室殿。

至於溫室,王邑將劍交給門口的郎官,才進殿中,卻發現裏面氣氛不太對。那面隔絕君臣的雲母屏風後已有身影,應是皇帝陛下本人,而殿內的五威司命陳崇、更始將軍廉丹等人皆在左右。

中央只跪著一人,竟是本該成為今日授斧鉞主角的大司馬嚴尤。

卻見嚴尤朝雲母屏風後的皇帝身影三稽首道:“陛下,臣有一言!”

……

“過去,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用民力,築長城之固,延袤萬裏,民夫轉輸糧秣,起於海濱;疆境雖然完固來了,卻招致中國內竭,陳、吳舉兵,劉項在後,最終秦喪社稷,亡秦者不是胡人,而是胡作為非的國策。”

“今天下遭陽九之厄,連年饑饉,西北緣邊尤甚,前兩年已出現人相食的慘相。如今卻還要發大兵征討匈奴,就算是十萬人籌備三百日糧,也必須東援海岱,南取江淮方能足備。再計前往匈奴的路途,大軍明年春天才能集結,夏日方能抵達邊塞,還未開戰,便已師老械弊,勢不可用。”

嚴尤擡起頭,看著雲母屏風道:“如此大用民力,猶如重蹈亡秦覆轍,兵法有雲,‘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危’。如今從官吏、豪右到裏閭小民,皆因保馬、奴錢、訾稅之事與朝廷離心離德,如何肯戰?故此番北征,功不可必立,臣伏憂之!”

他一口氣將憋了許久的話說出來,一時間王路堂中靜謐無聲,其他四輔三公皆垂首不言,只有王邑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而在良久的緘默後,雲母屏風後響起了一個大而嘶啞的聲音。

“那依大司馬之見,與恭奴之戰,卻是打不得?”

當今皇帝喜歡把自己弄得神秘兮兮,在寢宮時,常隱蔽在雲母屏面之後,親信以外不能見到。

嚴尤再次頓首:“然也,依臣愚見,匈奴權且放在日後再收拾不遲,首要憂慮關東盜賊!”

王莽未說話,似乎是在思索,卻已注意到王邑來了,遂道:“大司空以為如何?”

王邑就等這一刻,馬上出言到:“青徐呂母、樊崇、力子都之輩,區區小寇而已,也不知大司馬為何如此上心。更何況,天子已派太傅羲叔士孫喜,發郡國兵清潔江湖之盜賊,想必很快就能平定。”

嚴尤回頭瞪著王邑:“大司空說得輕巧,萬一其中出了陳吳、劉項之輩,危及社稷呢?”

王邑大笑:“可笑,當年翟義等輩數十萬人,東西響應尚不能動搖社稷分毫,何況今日?有臣在,必不會讓囂小跳梁!”

他轉而看向嚴尤:“倒是大司馬身為主將,卻在戰前沮軍疑眾,這當真合適麽?”

本朝兩位“名將”在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語爭執起來,直到王莽咳嗽聲傳來。

“今日本要授予斧鉞,挑選吉日激勵士卒。但大司馬卻在當出廷議之際,依然不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大司馬尤!”

嚴尤一震,下拜道:“臣在。”

王莽卻不再說話,只讓中黃門宣布他的制書。

“大司馬尤視事四年,蠻夷猾夏不能遏絕,寇賊奸邪不能殄滅,不畏天威,不用詔命,貌很自臧,持必不移,懷執異心,非沮軍議。未忍致於理,其上大司馬武建伯印綬,廢為庶民,遣歸故郡!”

“諾……”

嚴尤絕望地閉上眼睛,只慢慢解下金印紫綬,還有自己的武弁大冠,交付黃門後,落魄地走出了朝堂。從王邑身邊經過時,面對大司空頗為得意的神情,嚴尤只是默默搖頭,該做的,他都已盡力。

等到嚴尤離開後,五威司命陳崇嘆息道:“我本以為嚴伯石熟讀兵法,應當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卻不想他竟如此淺薄,只見表面,不究深理。”

陳崇自有高論:“前漢有白登之恥,有和親之辱,漢宣帝後匈奴看似詘體稱臣,列為北籓,實則每年賜予金帛無數,黃龍時賜錦繡繒帛二萬匹,絮二萬斤,哀帝時加至三萬匹,又轉邊郡谷米前後三四百萬斛,給贍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