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兄友弟恭

所謂上百人,其實是在傍晚時分因光線原因,導致郭弘出現了誤判。

百來人中,大多數是景丹去城北煤球肆列裏找來的第五氏族人,穿上相似顏色的衣裳站在後頭,壯聲勢而已。

這其中真正的外郎,不過三四十。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郎官大多身材矮小,容貌口音都是典型的南方人,或來自荊揚南部,或來自交州。

新朝和前漢一樣,孝廉並不按照人口分配,而是每個郡名額相同。這就導致南方地處邊緣的人口小郡,也每年能推舉二人入朝,今年更是加到了四個。

一些飽受競爭壓力的關西、關東人甚至會化名南遷,好去當地揚名顯功,蹭南方的名額,也算是最早的高考移民了。

雖然北方人口已經飽和,但南方開發仍十分有限,階級分化不明顯,正所謂“江淮以南,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在交趾、長沙等地,被選入京師為郎的,還真不全是豪門閭右,也有些寒門,“窮人家的孩子”。

比第五倫還窮!

因為來自窮郡,距離又遠,家族很難及時供給錢糧支持,這些人到了常安就得自力更生。加上南方人不適應北國氣候,這個冬天過得極痛苦,又遇上新朝那制度性的克扣俸祿,最慘的外郎,已經連火都燒不起了。

這時,孝義第五郎對他們伸出了援手。前幾天,第五倫便以自家石炭市肆開張為由,給這些南方孝廉外郎每人送了一百斤炭,出手十分闊綽,還真讓不少人解了燃眉之急。

而這份小小的情誼,本是第五倫未雨綢繆,豈料今天就派上了用場。

景丹看著左右的南方外郎們,暗道:“若非念著伯魚贈炭之情,這數十人恐怕都不樂意來。”

至於剩下的七八位北方郎官,多出身豪門大族,卻是第五倫交到的另一個朋友:那位小時候吃過雙黃蛋的巨鹿人耿純所邀。

此時此刻,外郎們著裝齊整,皆穿官袍,腰佩印綬,帶劍,頭戴武弁小冠,齊刷刷出現在五威司命府門外時,那場面還是頗為震撼的。

如此多人聚集,不少還有官身,吏卒不好像對付喊冤的平民一樣,悍然驅趕。不多時,司命府大門敞開,右司命孔仁板著臉走出來,對郎官們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斥。

“汝等不好好在郎署學律令文法,跑來五威司命府作甚?”

景丹朝孔仁作揖道:“孔司命,吾等同僚第五倫,在郎署中常被稱贊孝義廉平,如今他卻坐法入獄,吾等不知其犯了何罪,特地來向司命討教。”

孔仁肅然道:“第五倫參與馬援縱囚一案,疑為主謀,自有本司命依照律法審理,與汝等何幹?速速退去!”

耿純更敢說話些,哈哈大笑道:“吾等也知道事情經過,第五倫乃是無辜路人,如今卻成了主犯,這其中恐有冤屈吧!”

景丹為其鼓舞,也硬氣了一次:“孔司命,只要此事沒有結果,吾等便天天來,若是司命府已經斷案,那吾等就替伯魚乞鞫!讓四輔三公裁決此事!”

乞鞫(jū)是傳承自秦漢的時制度,當事人若不服判決,可以在法定時間內請求復審,期限為三月。但新朝建立後,對下法令苛刻,對上律令疏松,正常的刑獄都馬虎,乞鞫更是廢棄了。

景丹這是在暗示孔仁,別想胡亂斷案,第五倫的朋友們很多,都看著呢!

這便是第五倫的打算,必須把事情鬧大,好讓五威司命心生忌憚,不好直接給第五倫判個冤案。然後再鬧得滿城皆知,甚至傳到列尉郡去,讓他之前積累的名聲慢慢發酵。

而後續的計劃,則是讓臨渠鄉諸第出面,效仿漢昭帝時,河南百姓二三千人進京上訪,解救被緝捕入獄的魏相,在朝野輿論壓力下,讓司命府放人。

孔仁卻見只有耿純、景丹二人說話,其余人要麽默然不言,要麽低頭不敢看自己,立刻料到他們並不齊心,只是臨時起意湊到一起,遂冷笑道:“有人家世二千石,不必為前程擔憂,可其余人等,貿然來五威司命府鬧事,難道真不擔心自己的仕途?”

這話果然極有用,來自南方的外郎們,本就是承了第五倫小小人情不好意思拒絕,這才跟來看看。見景、耿二人真要和司命玩真的,不由心生退意。

甚至連景丹都倍感壓力,他和第五倫不同,對這份郎官之職,還是比較珍惜的。自己奔走一日,也算仁至義盡,真的還要繼續與司命府對抗下去麽?但就此放棄又不甘心,一時急得額頭都冒出汗來。

就在郎官們軍心浮動,隨時可能被孔仁下句話勸退之際,遠處卻又多了一群人影——還有驢影。

卻是來自城南的太學生們!

而一驢當先的,正是高舉黃幡的第八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