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依靠(第3/4頁)

黃均捂著臉,知道息音又犯病了。

息音穿一身淺灰色布裙,這幾年她求神拜佛地想要個兒子。於是穿著也樸素。

此時她臉頰消瘦,眼窩深陷,加之神情癲狂怨毒,整個人便很是可怖。

黃壤牽起黃均,想要出門躲避。

不料息音一把抓住黃均的頭發,她隨手操起抵窗的叉竿,劈頭蓋臉地打過來。

黃均是小小土妖,所修功法其實就是及食靈力,維持人形,再護養土地。

本身並沒有什麽戰力。

這木棍揍在身上,雖不致命,卻也痛極。

而黃壤,可是修了一百多年武道。

她不耐至極,一把搶過息音手裏的叉竿,借力將她推倒在地,怒道:“夠了!”

息音猛地坐倒在地,發髻松散,衣裙臟汙。她眼中怒火更甚。

“你……你這個賤種!早晚也跟你姐姐一樣……”她喃喃罵,忽而沖進屋子裏。

黃壤拉著黃均就要跑,黃均說:“阿壤,你不該這樣罵她,她這幾年精神更差了……”

黃均話音未落,息音驀地沖出來,她手中寒光一閃,直奔黃均面門而來。黃均下意識伸手一擋,臂上傳來劇痛。她這才意識到那是什麽——那是一把尖刀。

“我劃花你倆的臉,這樣就不會有人再說三道四了!”息音喃喃道,狀似瘋狂。而黃壤臂間,皮肉翻卷,露出白骨,片刻之後,血流如注。

黃壤有一種舊事輪回之感。

她沖上去,毫不留情地用叉竿打落了息音手裏的刀。玉壺仙宗的劍道,對付息音實在是太簡單。息音顯然是痛了,她縮回手,呼呼直喘。

黃壤盯著她的眼睛,冷笑著道:“我們下賤?息音,當初你身在閨閣,卻跟黃墅未婚先孕,最後被息家掃地出門,只能下嫁黃家。到底是誰下賤?”

息音如受當頭一棒,踉蹌後退。

黃壤字字嘲諷,道:“你自甘墮落也就罷了,偏生要生我們出來受苦!你那求子的湯藥喝再多,也不會有兒子!誰會願意從你肚子裏爬出來,認你這樣一個窩囊無能的女人為母?”

她握住黃均的手,一步一步向院外走,還不忘道:“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偏偏還想要端著你曾經千金小姐的清高和派頭。真是又可憐又可笑。”

罵完之後,她扯著黃均,一路逃出了小院。

姐妹二人一直來到一處農田。

黃壤回過神來,才發現這一處,正是當年她培育神仙草的地方。

息音死後的遺沙,就撒在這裏。

黃壤倒在地裏,仰面望天。

黃均說:“你這樣罵她,回頭她肯定饒不了你。”

黃壤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黃均於是在她身邊坐下來,今天的天空一片晴朗,幾朵白雲飄飄浮浮,隨意變換著形狀。

“你的傷怎麽樣了?”黃壤問。

黃均按住傷口,扯出一塊布止血。她經常受傷,早就習慣了。

所以此時,她在擔心別的事:“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消氣。”

可她不會消氣了。黃壤翻個身,將頭埋在半枯橫的淺草裏。

夢外的這一年,她們一直在這裏坐到天黑。

等回到小院時,息音已經死了。

她用那把尖刀,剖出了自己的心臟。

滿地是血,死狀慘烈無比。

後來的很多很多年,黃壤都想不起自己當時的心情。

或許驚恐?

或許快意?

她很少回想這段往事,息音連同那個小院一起,被回憶的雨水模糊了樣子。

她趴了許久,忽地坐起來,雙手抱頭。

黃均被她嚇了一跳,問:“是不是餓了?”

黃壤不說話,黃均的血滴在田土裏,很快被土地吮吸。

這個女人,就是該死,不值得半分同情。

黃壤冷冷地想。

可當傍晚時分,天邊燒起一層金色的晚霞時,她突然站起身來,向著小院飛奔而去。

心裏一個聲音,輕輕地喊了一句:“母親。”

她踏風而行,頃刻間就來到了小院。

院中,息音手裏的刀,已經刺破了胸口。黃壤拾了個小石子,輕輕一彈。息音腕間一麻,頓個人頓時失力。

她擡起頭,看見跳進院墻的黃壤,突然怒吼:“你還回來幹什麽?”她抓住黃壤,擡手似乎想要再扇她一個耳光。但手擡起來,許久之後,她驀地把黃壤抱在懷裏,哭著喊:“你還回來幹什麽?”

她的血沾濕了黃壤的衣裳,溫溫熱熱的一片。

“你能活下去嗎?”黃壤輕輕撫摸她幹枯的長發,這個女人抱著她,哭得像淒厲的怨鬼。

無法回答她的問話。

黃壤只得輕聲說:“活下去,好嗎?”

黃均趕回小院,只見黃壤與息音相擁,息音跪倒地在,整個人都埋入她懷中。而黃壤小小的下巴擱在她頭頂,神情之間,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