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依靠

黃壤趴在墻上,聽清了黃增與人約定的地點。

他似乎也擔心人多眼雜,特地挑了個三裏坡的竹屋。

黃均一直不說話,黃增道:“好妹妹,大哥就當你答應了。你幫了哥這一回,哥忘不了你。我是長子,以後這黃家,早晚是我當家作主。大哥絕不會虧待你們。”

說完,他長長松了一口氣,似乎是解決了一件大事。

黃壤一直等到他離開,這才跳下院墻。

她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這一年,她八歲。

八歲之前的黃壤,尚且沖動熱血。

她討厭黃增,討厭黃墅,甚至討厭息音,討厭黃家形形色色的人。

就連黃均,她也不太粘著。

再加上黃均性情寡淡,於是姐妹二人也並沒有那麽親近。

可是,黃均是整個黃家,唯一照顧她的人。

她對黃壤毫無溫情,只是默默把錢省下來給她買衣裳、小食。她偶爾也教黃壤習字,可惜她自己也沒有多少墨水,所以教得也零零碎碎。

黃壤總以為,自己也不喜歡這個姐姐。

可是在後來,光陰滾滾碾過了仙茶鎮,碾過玉壺仙宗,碾過她半生歲月。

黃壤再回首幼年,竟然也只有這麽一粒明珠。

黃壤的性情,是從八歲開始改變的。

八歲之前,她是長著角的牛犢子。見誰都敢頂一頭。八歲之後,她是溫順的小綿羊,遇見誰都端莊溫良。

黃壤拍幹凈雙手,她換上了一身幹凈的衣裙,又把頭發也好好挽了個小揪揪。

臨走時,還偷偷撲了點息音的香粉。

從小院出來,她又看見剛才摔在地上的蜜餞果子。

——很好,還可以再用。黃壤把這些蜜餞果子撿起來,重新用紙袋裝好。

等到傍晚時分,黃增生怕事情敗露,早早便躲了出去。黃均已經猶豫著要不要出門。

黃壤一臉天真地跑進春秀的院子——春秀是黃增的生母。

她本是青樓艷妓,因著懷了黃增,這才被擡進黃家。據說當時,息音跟黃墅成親不久。

息音哭過鬧過,而這春秀也不是凡人。她手段盡出,息音處處碰壁。

等到生下長子,她更是不把息音放在眼裏。

息音論手段,又玩不過她。

論風情,更是望塵莫及。

她尚未能把這春秀趕出門去,已經被黃墅厭棄。

只可惜,這春秀也沒能得寵多久。後來黃墅很快又得了其他美人,哪還看得上她這般出身?

連帶著黃增也受盡冷落。

此時,春秀看見黃壤,不由十分厭惡:“你來作甚?”

黃壤哼了一聲,說:“我娘說,以後你這莊院子給我住。我先進來看看。”

春秀怒道:“呸。你這小賤蹄子!平日就是吃打不夠!來人,還不把她趕出去!”

黃壤梗著脖子,說:“等大哥被人打死了,你也會被趕出黃家。這院子,我怎麽就住不得?”

她“童言無忌”,春秀心中卻是一凜,她問:“增兒?他怎麽了?”

黃壤哼了一聲,卻不肯再說了。

春秀上前就將她拎起來:“你大哥怎麽了?”

黃壤看似受了驚嚇,不由說:“他……他欠了許多賭債,那些人將他帶到了南邊三裏坡的竹屋裏。說是要打死他呐!”

春秀一聽這事兒,哪敢耽擱?

她有心想要找人幫忙,但聽說黃增欠了賭債,又怕驚動黃墅。

“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她不敢耽擱,忙收拾了一些金銀細軟,悄悄出了黃家。

一直等到她離開,黃壤這才去尋黃墅。

那時候,黃墅正在和他新買的婢子調笑。

那婢子穿得妖冶,頭發半披半綰,顯得很不良家。

黃壤卻當作沒看見,她抱著紙袋,笑靨如花:“爹爹!”

她張著雙臂跑進來,黃墅見到她,先是皺了皺眉頭。

黃墅不喜歡黃壤,因著他和黃均那档子事,總還是太過下作。

但今日的黃壤幹幹凈凈,陽光一樣柔柔暖暖的一團。他便也帶了一分和氣,問:“什麽事?”

黃壤舉著紙包,說:“女兒得了一包蜜餞果子,特地來給爹爹的。”

黃墅哪會在乎什麽蜜餞果子,但黃壤遞了一顆過來。他還是任由她塞進嘴裏。

那蜜餞著實普通——黃均哪買得起昂貴的小食?

黃墅吃了一顆,便道:“好了,爹爹吃過了,你下去吧。”

黃壤小心翼翼地把手裏幾顆遞給他,一臉天真,說:“這幾顆是幹凈的,爹爹留著吃吧。”

“幹凈?”黃墅掃了一眼她手中的紙袋,問:“袋子裏的不幹凈了?”

黃壤嘟著嘴,說:“出來的時候遇到大哥,被他弄撒了。”

黃墅唔了一聲,他對發生了什麽事並不感興趣。

——其實單看黃壤臉上的青紫,他也大抵也猜出來。

但是終歸是兒女打鬧的一些小事,他哪有心思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