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掃盡洛陽雪(第2/4頁)

這位應召而來的太醫是老交情了,給大長公主誤過診,也給梅閣老出招兒剜過心,周鶚趨步入殿中,擡頭看見這兩尊佛,神情幾乎要哭。

大長公主看見他便想起梅鶴庭胸口的傷疤,心裏也惱。知道以梅大人的手段,想逼誰做什麽,多半只能迫得對方不得不從,可“護短”二字怎麽寫,她真想遷怒誰,何曾講過道理。

不過話說回來,周太醫對前後的事因都了解,能把守住口風的不作第二人想。宣明珠既往不咎地擺手:“周太醫不必緊張,你為梅大人診個平安脈,再為他開副調養的方子。”

周太醫稱諾,梅長生便遞出細瘦的腕子。

周鶚才上手,神情便是一沉,細細號過兩手的脈象,他皺眉道:“大人中元大虧,近日可服過寒食散?”

宣明珠單聽這一句,心便揪緊。梅長生冷目掃向周太醫,後者凜然生寒,語聲便一頓。

宣明珠轉頭,梅長生面上一片猶然無辜之色。

她心底了然,錯著牙對周太醫道,“別看他,看本宮,有什麽便說什麽。大人身子如何,你細細如實道來。”

不必公主發話,周太醫也是不敢再看梅大人了,低頭斟酌道:“回稟殿下,之前梅大人經歷那兩遭……取血,便已虧損了根本,尤其第二回 服用朱砂根,血氣散而不聚,便需得幾年補養方可回轉。而今大人的脈象中竟又添寒症,且虛燥浮表,聽聞大人前段時日遭遇雪崩,不知是否用過類似寒食散的趨寒之藥?”

寒食散宣明珠知曉,六朝清談之士常服之物,以丹石制成,服後即使在冰天雪地裏亦覺燥熱,需行走發散,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轉目看向那個竟還端坐得住的人,齒根已咬得酸脹,只恨在人前,不能罵他:“梅鶴庭,說。”

一聲輕輕的嘆息,梅長生垂下長睫輕道:“殿下別急。我與殿下說過,那救回我之人每日給我喝一種土方藥,初時對趨寒大有幫助,後來我知覺,想是與寒食散類似的東西,這也沒什麽,往後不用了,養一養便好了。”

哪裏會像他說得這樣輕描淡寫,宣明珠氣得手抖地盯著她,昨日他講述遇險經過時她便覺不吉,沒想到他還是說淺了。

禦醫用字都精準,一句“大虧”,便足以說明問題,虧他昨夜不知節制,不要命了是嗎?

她忍耐著心神,又命周太醫為他檢查眼睛,當周太醫得知梅大人患過雪盲後,忙叮囑此症易反復,需小心,日後切不可長時間行走於雪中,否則再犯便有失明之虞。

說完,周太醫感覺殿內氣氛沉寂。

他後知後覺公主殿下的情緒不對勁,囁嚅了一聲,小心地往回找補:“這個,下官這便去開方子。殿下請勿過慮,梅大人尚年輕,只要保養得宜,早晚可、可補養回來。”

說罷周太醫鵪鶉似的卻行而退。

半晌,宣明珠依舊背對梅長生不置一語,只看出銀珠鑲邊的衣袖在微微觳觫。

梅長生拉拉她的袖,“醋醋,我錯了。”

“梅大人真是認錯的急先鋒。”宣明珠甩開他的手轉過身來,兩只眼圈已氣得紅了,“認錯不改,下回還犯,您老修什麽大晉律呢,去當個盜匪頭子豈不綽綽有余?還一半,一半的一半,梅閣老好海口好本事啊,這副身子不想要了是不是!”

梅長生眼看著不像,也站了起來,挪步過去,劍利的眉宇蹙出柔情:“醋醋莫聽太醫誇大,我真不覺得如何。見了你,便覺有無窮精力,詩家有酒入別腸一說,想是一樣的道理。與你,別有精魂可消,不動搖根本的。”

還說這些混話!

宣明珠動了真怒,不知悔改是吧,行:“你聽著,自今日起一年內,你給我清心寡欲好生的作養,再想那事,我——”

她氣頭上想不出什麽賭氣的話,又怕說重了咒到他,梅長生適時誠懇地為她出主意:“你便拿小閣老開刀問斬。”

宣明珠一拳打在棉花上,氣息咻咻,發狠瞪他。

偏是那樣一張溫潤孱白的臉,瞪了一陣,她又兀自扭頭,向外吩咐:“將翠微宮、不,挑二百人將皇宮三十六殿的雪都清掃幹凈,過路上不許見白。”

“太費事了,”梅長生道,“不必如此。”

宣明珠掉臉子冷笑:“對本宮而言,何為費事,便是掃盡洛陽雪又有何難?梅長生,我知道你心裏有主意,也知道發誓什麽的對你不頂用,你只需記著一條,你身上有多疼,我心裏就有多疼,你若不在意,往後只管去自傷自作踐,我宣明珠絕不攔你。”

梅長生清瀲的眸光鎖著她的神情,他喜歡她在身下婉轉求饒,也喜歡她這份不讓須眉的霸氣。

他輕輕圈住她的腰,把頭埋在她頸窩,“我疼你,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