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梅鶴庭於今死了(第2/5頁)

可是一見小夫君拎著根滴墨的毛筆進門,神情慌張無措,她怦然心動,發覺其實他比想象中更為在乎自己。

便傻乎乎硬生生的,壓下了此事沒提。

那時候她想,最希望一個人心疼你的時候,原是最怕他心疼的時候。

這樣的傻子,竟然非她一個。

是追緝大理寺刑案時,遇到過亡命之徒麽?還是礙了朝中某些人的眼,欲買兇殺他?抑或是別的什麽她不知道的緣由?為了怕她擔心,他便什麽都不說,還弄出裁信刀劃傷這樣蹩腳的話誆她。

她偏還信了。

宣明珠忽然低頭輕輕笑了。

多年夫妻做到這份兒上,一個太小心,一個太克制,結果便是你瞞我我瞞你,自以為對對方好,其實像一對傻子蒙上眼摸象腿還樂此不疲,不離,實在天理也不容。

換作從前得知此事,她必會追查個底掉,將傷她夫婿之人千刀萬剮也不能解心頭之恨。

如今各自去尋各自門,她也無那心情去揭破追究了。

因為不再心疼他了。

如梅鶴庭所說,既已物是人非,過去的事,便都隨風輕散吧。人活一世,的確輕松一點兒的好。

長公主理鬢收斂神色,排遣雜緒,將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末了道:“那方印記被她毀了,人此刻被我押著,你若有用便提去。”

梅鶴庭微忖搖頭,“殿下慈悲心腸,保下了一條命,若交到臣手裏,人只怕活不成了。且此人用處不大,左右不了大局。臣已了解其事,必在陛下大婚前將叛王一黨料理幹凈,此事交臣,殿下放心。”

有他這句話,宣明珠的心一下落回原位。

與梅鶴庭商談公務,真是一宗兒輕巧事,甚至是一種享受,他呈上的結卷,絕不會令人失望。

天塌地坼的事落在他口中,語氣依舊稀松平常,仿佛山在面前,便搬了這山,海阻去路,便填了這海,無甚為難。

“好。”宣明珠指頭悠哉地在椅座上敲了兩敲,說實話,昨日初聞此事,她除了震驚與興奮,隱隱也有種獨拳打虎的緊張,現在有他接手,余事她都放心交他,朝堂上的明刀暗箭,用不著她打頭陣往前沖。

釣出這條老蛟,她總歸對得起先帝的臨終托孤了。

“不過你今日來我行宮……”

梅鶴庭知長公主的擔憂,淡然應道,“前駙馬苦追長公主不得,在上京不是什麽新鮮事,一時頭腦發昏,也是有的。這淌水越渾,別人便越摸不準真假,不礙的。”

瞧瞧,都會自己拿自己打趣了,可見話說開了,也沒什麽過不去的苦大仇深。宣明珠會意微笑。

那笑是上峰對於下屬嘉勉式的微笑,而非一人梳頭、一人嬌笑的家常溫馨。梅鶴庭的目光蜻蜓點水,掠過她耳廓邊垂下的一縷鬢絲,手指動了動,卻是起身,行揖,渾無破綻地告辭。

從前,他不會將公事帶回後宅與她談論,如今見她一面,能說的只有公事。

此刻,公事也已說盡。

今後怕連這樣的機會也少有了。

他沒有提起自己去過隆安寺,提不提的,結果沒有兩樣。方才在殿門外,他聽見屋裏人輕松的嬌聲笑語,那是她在他面前,端守著戒備不會出現的姿態。

自打走出隆安寺的那一刻,梅鶴庭便明白了——只要他還出現在宣明珠面前,她便會想起以往,便會不舒心。

這是一個死結。

他彌補不了所有,至少,可讓她今後開心點。

尋藥之事自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只不過,還是別對她說了吧。

他不能再犯錯了。

否則,連這點僅有的信任也會被收回。

“臣,”梅鶴庭頷首,水光隱瀲的眸埋得很低,喉嚨輕滾,那嗓音便又平穩如初,“這便告退。”

宣明珠打個呵欠點頭,沒有留他。

梅鶴庭退前,將地上那縷斷發納在袖中,說公主愛潔,我為公主收去。

這莫名的舉動讓宣明珠哭笑不得,心想見不得地上有落發的一向是他吧,在本宮的地盤上,還這麽眼裏容不下沙子的。

不過今日的整體收獲已經很叫她滿意了,且隨他去。

返身走到殿門處,又經過那枚避子丸,男人停頓步履。

忍不住多說了一句話:“龍王夜遊,臣聽說了……寶鴉定是很開心。”

宣明珠愣了愣,反應過來,隨口道:“夜明珠不算難找,不應季的螢火蟲倒難抓些,不單是為寶丫頭,我也覺著怪有意思的。你……這會子可想去瞧瞧孩子們?”

梅鶴庭沒轉頭,臉面向上輕仰一下,可能方才說多了話,嗓音微啞,“今日事急。待過兩日,臣想帶他們到城中遊逛,殿下可否應準?”

“這是自然的,”宣明珠看著那道逆光的背影,“梅卿是他們父親,抽空多陪陪他們,本宮才高興。不過卿家自己也要惜身,陛下那頭還需爾盡心輔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