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跟班

寧恕終於下班了,他快累成一攤稀泥了。他與愛喝茶的劉局談得很好,劉局是個技術型幹部,而他則對全國的房地產很有研究,他們談的都是現在最先進的規劃。寧恕說起翺翔地塊可以改動一下原先的規劃,變得更舒適、宜居、高端、前衛,劉局讓寧恕拿出個計劃來,他後天出差,跑高速的長途路上可以談。寧恕知道,劉局對他開門了。

寧恕很是興奮,雖然很累,而且已經接連兩個晚上無法睡好,對今晚會出什麽狀況也心懷憂慮,可他看到了曙光。他今天換了一家賓館。他是兜了一大圈後,才找到的這家賓館,離公司遠,離家也遠,希望借此避開阿才哥。

可寧恕才在地下車庫停車,前風擋玻璃處一道雪亮的手電光就肆無忌憚地照進了他的車裏。即使他的車子貼了膜,手電光仍然照得他睜不開眼,他都看不清外面的人是誰。他摸索著,將車窗憑感覺降下一些,大聲問:“誰?你什麽意思?”

“你是寧恕?”外面那人問。

寧恕立刻醒悟,對方是沖著他來的。他將車窗升上,再度點火啟動,然後按亮大燈。隱隱約約,他看見有人站在車頭。寧恕只覺得心頭裏騰騰烈火躥了上來,他咬牙切齒,一腳油門,一腳刹車,同時狠狠踩了下去,車子頓時轟鳴大作,狀若瘋牛奮蹄,前面的人嚇壞了,手電筒一扔就跑了。寧恕趁機松開刹車,也收回油門,可車子還是彈射一樣地沖了出去,若不是他反應快,方向盤轉得滿,早車禍了。可他怎麽都不敢停,即使驚魂未定,手腳發麻,都不敢慢下車速,直直地沖出地下車庫,沖回大街。他開出好長一段路之後才想到,莫非車上被人偷裝了傳說中的定位器?

寧恕滿大街地找到一家這麽晚還開著的修車鋪,沖進去,將車子扔給店鋪,氣急敗壞地道:“拆,幫我拆,有沒有讓人裝了定位器?”

小工對著氣喘籲籲的寧恕反應不過來,過了會兒才扭頭沖裏面大叫:“師父,拆車。”

一個師傅不緊不慢地出來,客氣地道:“這麽晚了,燈光也不亮,拆車風險很大啊。何況犄角旮旯的地方燈光照不到,萬一漏查了就不好了。要不您把車放這兒,我明天一早等太陽一出,立刻給你查?六點就能查了,很快,不耽誤你事。”

寧恕直勾勾地盯著師傅,從包裏摸出一沓錢拍在桌上,只一個字:“拆!”

師傅二話不說,立刻找來雪亮手電,開始動手。

寧恕疲倦又亢奮地看一會兒拆車,又看一會兒門外,想坐著打盹,又睡不著,仿佛門外的黑暗中隨時有危險襲來,不能閉上眼睛全無防備。

也不知過了多久,寧恕終於睡著了。師傅把他搖醒時,他嚇得跳了起來,一屁股坐在臟汙的地上。師傅扶起他,疲倦地匯報:“我把能裝的地方全摸遍了,沒有。你這車沒問題。”

寧恕睡眼惺忪地問:“要是沒裝,為什麽我住哪家賓館都能被盯上?”

師傅愣了半天,搖頭:“可你在這兒待半天了,也沒人找你,說明車上真沒有,是吧?而且裝那玩意兒犯法,要真裝了,沒那麽容易放過你的,能容你在這兒待半夜?”

寧恕無語,看了師傅半天,留下錢,開車走人,開到外面才警覺,天已經快要亮了,天際已經出現了淡淡的青灰色。又一夜快過去了,又是一夜無眠。寧恕將車開到空蕩蕩的大街上,只覺得整個人就像個已經點了火的炸藥桶,暴躁萬分。但今晚找他的是誰?寧恕怎麽也想不出來。可能,也找不到答案了。

簡宏成倒是睡得很好,一覺醒來,見手機上有張至清的短信,約定一個小時後在福田香格裏拉一樓見面。簡宏成心說這倆孩子說飛就飛,來了就住香格裏拉,倒是真能花錢。他趕緊將小地瓜拎出來,交給保姆,又給助理打電話,訂下午飛上海的機票。明天寧宥就要起飛去美國了,他得趕去見她一面。

簡宏成等見到張家兄妹倆,看兩人各背一個碩大的雙肩包,坐在等候區的沙發上,才知兩人不住香格裏拉。他走過去,只有妹妹遲疑地站起來,但妹妹見哥哥坐著不動,忙又坐回沙發。簡宏成只好走到他們面前,彎腰道:“第一次見。早飯吃了沒?要不我們邊吃邊聊?”

哥哥緊盯著簡宏成,妹妹則東張西望。簡宏成道:“不用看啦,只有我一個人來,司機等在外面。”

哥哥道:“就在這裏吃,就在這裏談,我們不跟你去別的地方。”

“正確。跟我去餐廳,還是我跟你們去餐廳?”

哥哥道:“你跟我們來。這邊。”

簡宏成不禁又笑,他一個大人,一大早地跟小孩子玩小把戲,真是滑稽之極,可不玩又會惹惱他們。他得表現出對這兩人的尊重。而兄妹兩人顯然對他只持著陌生人間的禮貌,尊重全無,敵意倒是十足。簡宏成還不能表現出在意,因為他是有節操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