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1928年的舊金山, 比1913年的維也納還是安全一些的。

說個地獄笑話,1913年的時候,男高音、美術落榜生、鐵哥和托哥都住維也納市區, 相隔不到3英裏。

張素商來這個時代後, 也許別的沒長進多少, 膽兒卻大了許多,張素商對同伴們點頭, 示意他們不要緊張,便十分淡定的跟著人走了,但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故人, 準確的說,是前身的故人。

他坐著車被送到了唐人街, 進了一家旅館,就看見一個幹瘦的中年婦人迎上來:“少爺!是少爺吧!”

張素商這張臉還挺好認,畢竟報紙上到處是他的照片,等確認了這個人就是張素商後, 婦人便跪了下來, 哭喊道:“少爺,奴找您找得好苦。”

張素商差點被這一跪嚇跑了。

他仔細打量了一番婦人的長相,終於從原身的記憶裏翻出她的身份——原身姐姐張佳夏晚的貼身丫鬟, 蘆花。

但蘆花分明是一個有點胖的女孩, 怎麽變成這副蒼老幹癟的模樣?

他心中浮現不祥的預感:“姐姐呢?她怎麽樣了?你怎麽會在這?”

蘆花聞言趴在地上大哭起來:“小姐她……她傳遞情報的時候被發現,被那些殺千刀的害了,我抱著小小姐逃出來, 在小姐朋友的幫助下來找您。”

旁邊一個文質彬彬、看起來是學生的男子走上前, 低聲說道:“張先生, 您的姐姐在一年前加入組織,她借由婚姻關系帶來的便利,為我們傳遞了許多珍貴的情報,這次她為了保護另一位同志主動暴露犧牲,組織上不忍她的後人沒人管,恰好我要來美留學,就將蘆花嬸娘和小侄女一起帶來了。”

張素商還沒從自己的姐姐成了地下情報員並犧牲這個信息裏回過神來,又被自己升輩分的事給驚住了,他不敢置信:“我的侄女?”

他一再追問,才弄明白這些人早兩個月就得到了自己要來美國冰演的消息,蘆花嫁過人,但男人在她生育了兒子後,就要將她典給另一家繼續生,多虧張佳夏晚把她買回來,不然她差點被賣到山裏,而蘆花也準備給張佳夏晚出生的孩子做奶娘。

在孩子出生後沒多久,張佳夏晚暴露,蘆花抱著孩子連夜逃出來,她手裏有張佳夏晚給的錢,又有組織內部即將留學的同志幫忙,硬是跨海找到這裏,只為了將孩子送到張素商身邊。

不是不想直接送去俄國,但張佳夏晚的夫家有些勢力,直接派人盯住了去那邊的路,而且張素商人都不在俄國,人生地不熟的,蘆花連投靠誰都不知道,還不如直奔正處於美國的正主。

張素商一個大男人在這個時代跨國旅行都要提心吊膽,蘆花居然帶著一個幼兒一路找到這裏,平平安安的將人送到張素商手上,難怪她瘦了這麽多。

可他也感激她,因為她本可以將孩子往路邊一扔,拿著錢離開也可以,過分點的話,她還可以將女孩賣出去,可她來了,這就是恩義。

蘆花將一封沾著血的信交給了張素商。

“這是小姐臨終前寫好的,托我交給您,姑爺……不,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總是打她,打得她頭破血流,小姐也許早就不想活了。”

張素商打開這封信,本以為自己要看到一封充滿血淚的信,卻發現裏面的字跡出乎意料的秀美,語句也十分平靜。

【吾弟素商,見信佳。

很抱歉隔了這麽久才與你聯系,我這個沒用的姐姐總是不能給你幫助,卻要麻煩你太多,難得給你寫信,還是為了將一條小生命托付於你,真是對你不住。

素商,在說事前,姐姐要先對你說一聲謝謝,謝你寫了《女飛行員》,讓我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種可能,這讓我的心前所唯有的快活起來,可很快,我環顧四周,驚疑的發現醒過來的女人只有我,其他人還在苦海中睡著。

我要做點什麽,證明女人在這個社會的價值,以此爭取女性權益的提升,所以我加入了救亡圖存的隊伍,盡微薄之力,求一個男女平等、所有人都可以活得像個人的未來。

我堅信,終有一日女人可以擁有自由離婚的權利,我們可以離開不幸,可以出門工作,當我們遭遇拐賣、家暴的時候,會有人為我們主持公道,我們可以站在陽光下,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哪怕我已暴露,即將死亡,可我並不害怕,我是為了偉大的事業獻身,或許我很渺小,不能留名青史,可我為自己驕傲。

懷孕的時候,我曾絕望過,因為她是一個家暴犯的孩子,可最後我還是覺得,孩子沒有罪,幸運的是,她是女孩,那個罪人不重視她,讓我可以將她偷偷送出來,我為她取名興華,張興華,素商,請你看在我們的姐弟情誼上照顧她,教導她,讓她明白自己要站著活。